这是个好机会。
程潜低着头，暗暗地想着。
此时他大概已经猜到什么事情了，能让皇帝那么动怒，亲自过来的，无非就是前数日驳回的那几道诏谏罢了。
“岂有此理，汝这猖狂小儿，做事竟如此狂妄鲁莽！”
刘大人听了，立马激怒了，生气地指责了他。
而陆敏，正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模样。
程潜微微抬起头，望了刘大人一眼，继续回道：“请陛下莫怪，请刘大人莫怪，诏书虽是臣驳返回去的，但亦是经过陆大人首肯的，微臣并未敢忤逆上司。”
“蛤？你瞎说什么呢……圣上，冤枉呐！”
陆敏正沾沾自喜呢，下一秒便被他的话吓得跪了下来。
“陆大人，下官没瞎说呢，那日您在磕瓜子，下官问您这份诏书怎么处理，您瞧了一眼，就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走了呢，下官见您摇头，就驳返了。”
程潜说的有板有眼有细节，让在座众人很难不相信。
李渊见状，把目光转移盯着他，问道：“陆敏，你还有何解释啊？”
“圣上，我……”
“提醒你一句啊，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皇帝那暗戳戳的威胁，让陆敏立马软了手脚。
“陛下，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可能是程录事会错意了呀。”
程潜拧头，看了一下他，接着驳道：
“陆大人说我会错意，那下官可能真的会错意了呢，但是下官只是一名微小的文官，长官传递什么信息，下官就照着反馈什么信息咯，长官摇头，我也只好跟着摇头罢了。”
“你！……”
他这一番话，表面上说自己错了，实际句句都暗讽是他的错。
气得陆敏的心脏砰砰砰直跳，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哼，陆敏，你真是犯了好大的错误呃！”
还未等皇帝开口呢，刘大人就抢先开了口，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大顿。
“皇上，无需您动怒，下官定会好好责罚陆给事的。”
“嗯，如此甚好，处罚结果你得上份奏折给朕看……还有，兴建大明宫一事，你得给朕好好审批。”
李渊说完，深深看了程潜一眼，便抬着龙步走了。
只是，他尚未走两步，被身后的声音喊停了下来。
“陛下请留步。”
“嗯？”
李渊脚步停了下来，略微惊讶地回瞧着他。
出言的正是程潜。
“你叫什么名字？”
李渊对他产生了兴趣，不过是厌恶的情绪。
“回陛下，微臣姓程名潜，字子谦。”
姓程？
李渊心里想起了一个人，便微微耐下了心。
“你还有何事呢？”
程潜跪在地上，又恭敬地朝他磕了一个头。
“回陛下，微臣斗胆，请求您撤回兴建大明宫的诏书。”
“什么！？”
李渊没想到这胆大的年轻人，说的话竟也是那么胆大。
若是惹了他不高兴了，就不管是什么人的族亲，他都要狠狠治罪的了！
“陛下息怒，请您先听听微臣的理由，再做定夺也不迟。”
程潜不卑不亢，面对着李渊没有丝毫怯懦。
“好，朕且听你掰扯掰扯，若是不合朕意，必治你不敬之罪。”
李渊重新坐回到龙椅之上，沉心听着。
“微臣明白，陛下执意兴建大明宫，其实是为了纪念窦先后罢了，天下皆知，陛下与窦皇后伉俪情深，窦皇后生前亦向旁人提过夏季炎热，想兴建一处避暑宫殿，如今她仙游而去，陛下想圆了她的心愿，亦是其情可悯的。”
“只是，相信陛下亦知，今天下乃初定，国库空虚赤字严重，且今秋黄河水患、瘟疫横行，百姓们都苦不堪言呐，若窦皇后在天有灵，得知百姓危难，必会夙夜难寐，揪心不已呀。”
李渊沉默不语，听了他的话，脑海中不断浮现了过往他的贤后，同他相处、劝谏的片段。
他深吸了一口气儿，微微闭上了眼睛。
“孤，不想言而无信。”
他沉吟良久，幽幽说出这么一句。
程潜听着，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齐杏也说过那么类似的一句话。
他对于陛下此时的心绪，感同身受。
“微臣明白……臣的妻子亦哭着同我说过类似的话……”
程潜发自内心，蓦地吐露了真言。
这一句，引起了李渊的注意。
他垂眸望去，得见跪着的他眼睛里，似乎有泪光。
“你妻子已过世？”
程潜向他再磕了一个头，恭敬回答道：“未否，只是，因为信诺的问题，之前……她差点离开了我。”
“原来如此。”
李渊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缓缓道：“要珍惜眼前人呐。”
程潜见他要走，便急忙把剩余的话也说了出来。
“微臣认为，大明宫必要建的，陛下您正值壮年，待天下平定再建也不迟，只是现阶段时机不适合罢了。”
李渊走了几步，偏过了头，缓缓回道：
“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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