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识字么?
为家中生计所累的她,早已将这些心思压在心底,不敢再想。
她心中生出强烈的欣喜,甚至比得了玉镯子时还要高兴,刚要应下时,因识字一事,像是打开了回忆,想起一件旧事。
爹爹在她年幼时,也曾叫过她三字经。
被母亲听见后不准爹爹再教她,又将她呵斥了一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过是个寻常老百姓家的女儿,将来也只会嫁一个平头百姓,用不着学这些,免得她学了后心气高,眼高手低。
锦鸢咬了下唇,回道:“奴婢…认得自己的名字足矣,不敢奢望识文断字。”
小丫鬟面上藏不住表情。
赵非荀将她心思看在眼底,搁下了笔,倏然站起身,将挨近的锦鸢吓了一跳,肩膀微微缩着就要后退,却被赵非荀拽住了胳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薄唇轻掀,“说实话。”
锦鸢无意撞入他的眼底。
被他眸中的积威震慑,不敢再看,有些怯怯的移开了视线,下颚一痛,又将她的脸掰过些。
虽未开口。
但他脸上分明有了些许不悦。
锦鸢这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当的理由来,鬼使神差的,干脆把母亲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说完后,她有些不安的等着。
等来了赵非荀的一声笑。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像是单纯在笑她的话。
锦鸢心底惴惴不安,谨慎着道:“奴婢笨嘴拙舌,大公子见笑了。”
赵非荀松开捏着她下颚的手,提笔又写了一行字。
写完后,扣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一下就将锦鸢拽到了身前站着,腾出手来,食指中指并拢,在写的字上点了下,“这句话念作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着,他提笔将其中一字圈出来,又在旁边写下一字,手指又点一下,“此字通辨,辨别是非的辨,而非就意的便。这一句话本意为若女子没有才学也能辨别是非,亦是难能可贵的美德,而非是说,女子没有才学,方是美德。”
锦鸢眼底闪过惊愕。
这句话还是母亲告诉她的,当时爹爹也在,可爹爹没有说这一句话错了。
是无意,还是爹爹有意不提?
赵非荀瞥了眼她的脸色,扔开手里的笔,“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锦鸢被迫回神,“是…奴婢的母亲。”
“我记得你家中只剩三人相依为命。”
“亡母已病逝了。”
她垂眸,语气恭敬的答了,听不出多少悲痛怀念之意。
“多久?”
“已有多年。”
赵非荀这才冷笑一声,“亡人已故,说错的话无处可辩。如果你还要因这句错话拒绝识文断字的机会,小丫鬟——”他拖长了些尾音,视线垂下,神色冷漠的看着被他困在身前的女子,“愚昧、愚孝二词都赐你也不为过。”
锦鸢被嘲讽的面颊微红。
垂落在腿侧的手攥紧。
唇线紧抿。
是…她愚孝?愚昧?
这一两年,小妹将家里所有开销一笔笔记下来,高兴拿给她看,可她不识字,看着简陋账本上写的字,看着爹爹忽闪着避开的眼神,她才知道…爹爹原来私底下教锦蝶认字写字。
可她…
却不敢问一句爹爹。
甚至都不敢开口说,我也想识字。
哪怕是母亲已经过世多年。
是啊……
是她愚孝、愚昧、胆怯、懦弱。
锦鸢握着的手缓缓松开。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可答应,她应当木讷、无趣的留在赵非荀身边,等到他彻底厌弃了自己,放她自由。
但她不甘心。
母亲不准她学,爹爹亦不愿教。
为何就她不行?
她也想像锦蝶那样,能写一笔字,记住家中所有的开支项目。
这份不甘心,彻底盖过心底的声音。
她掀起眼睑,露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眸子,“奴婢不愿做愚昧之人,奴婢…想学!”
最后二字,坚定有力。
小丫鬟在他面前素来怯弱,畏惧,流泪的时候也不少,佯装迎合的也是,但眼前之人,眼底哪还有平日低眉顺眼的柔怯,眸色这般明亮灿烂。
令他想起一字来。
视线从锦鸢面上移开,落在宣纸正中央的鸢字。
她本性如纸,柔软脆弱,但裁成纸鸢,亦能生机勃发。
但——
赵非荀眯了下眸子,胳膊将小丫鬟圈紧了些。
牵着纸鸢的线,只能拽在他的手中。
锦鸢看他忽然沉默下来,身子又被他勒疼,忍不住低低嘶了身,圈住她的胳膊竟松开了些。
实在叫锦鸢有些意外。
而赵非荀今日看见小丫鬟另一面,又看她这会儿的眼神,眸子里像是盈着浅浅的水波,实在温顺可人,令他不禁抬手摸了下她的面颊,像是哄着撒娇的猫儿,他的眼神也温和了些。
视线划过她的唇。
双手顺着腰线下滑,掐住腰肢用力一提,将她放在书案上。
锦鸢吓了一跳,身子前倾差点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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