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钟后,街角的咖啡店。
一个跟小乔差不多大的少年递给陆知非三张泛黄的旧门票,以及一个小玻璃瓶,“门票只能用一次,进去的时候将玻璃瓶里的水涂在眼皮和手腕大动脉上,不要跟鬼做太多交流,切记。”
“谢谢。”陆知非接过。
“请代我向四爷问好。”少年虽然看着性子冷淡,但斯文有礼。这种斯文跟小乔的斯文又是不一样的,小乔的斯文是下一秒就可能礼貌地请你去死的那种斯文,而少年很平和,就像一汪平静的水,不见波澜。
小乔也在打量着少年,对于同年龄段的男孩子,总归忍不住多看几眼。少年对此却很淡然,好像根本没接收到小乔的目光一样,东西送到,就走了。
陆知非看着他身上穿的蓝白相间的宽松校服,却是忽然想起另一茬——小乔是该去上学了。
言归正传,票已到手,自然是先去见小眉烟要紧。
时间跨越到六点半,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陆知非和小乔站在鬼宅前涂上了少年给他们的水。玻璃瓶刚打开的时候,那水泛着一股难言的臭味,可是涂上后没过几秒,陆知非就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从手腕上传来。
“是提炼的尸水,能短时间内掩盖活人的气息。”小乔说道。
陆知非沉默了几秒,说:“其实你不告诉我也可以。”
小乔不予置评,而这时,最后一缕天光终于被远方鳞次栉比的大楼吞没,黑暗如期而至,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脚步声、谈笑声、丝竹声,渐渐地从那黑暗中传来,起初很远,然后那声音愈来愈近,仿佛就在耳边。然后忽然间,霓虹灯在他们背后亮起,灯光在地上描摹出他们的身影,然后越来越多的身影在地上显现,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一路小跑的车夫,还有蹦蹦跳跳的孩子。
陆知非回头去看,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九二九年热闹的戏园门口。
不同的是这里面的很多人都是现代的装扮,或一脸新奇、或满目悲伤或面露不甘地出现在这里。这些人应该都是刚死,或死了没多久的。
陆知非和小乔混在人群里排队检票,那感觉很奇怪,因为你的前后左右都是鬼,那股子阴气缭绕着你,再淡定的人,都会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头顶。
终于到陆知非了,检票的小厮拿过票看了一眼,而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瞧着陆知非,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陆知非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那个“生人勿进”的牌子就在旁边,心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大脑快速转动,陆知非抬起手凑到小厮身前,“票根可以还给我了吗?”
手臂抬起,带出一缕清风。
脉搏有规律地跳动着,奇异的清香被最大限度地扩散出来,直直地钻入小厮的鼻子。
“啊欠!”小厮打了个喷嚏,抬手抹了抹鼻子,然后把票根塞给陆知非,“进去吧进去吧。”
陆知非没多说什么,拿了票根就顺着人群往里走。小乔就跟在他身后,小厮光顾着嘀咕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只扫了他一眼就放过了他。
走进人声鼎沸的大堂,大红的灯笼摇曳着光影。
陆知非粗粗扫了一眼,客人已经到了大半,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东边那桌正在互相交流是什么时候死的,什么死法。西边那桌是怨恨协会,各有各的悲惨,各看各的不爽。北边那桌气氛沉闷,无人交谈。还有南边那一桌,鬼气森森。
跑堂们端着热茶和糕点穿梭其间,面带微笑地招呼着,对此习以为常。
陆知非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先去后台。”
带路的人是小乔,他很熟悉这种戏园子的结构,更知道能如何有效地避过来来往往的人。
很快,化妆间的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小乔屈指在门上轻叩,“哒、哒哒、哒、哒哒哒……”那声音像是按着某种特殊的规律响起,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
带着妆的小眉烟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大方得体地将他们请进去。
陆知非能感觉到小眉烟打量的眼神,他似乎在分辨哪一个才是敲门的那个人。几秒之后,他就有了判断,把手伸向小乔,微笑道:“久仰。”
小乔跟他握手,斯文有礼,“不敢当。”
“这位是……”小眉烟看向陆知非。
“四爷的朋友。”小乔介绍着,随即切入正题,“你可知道今年是几几年?”
小眉烟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丝苦涩,摇摇头。随即他反应过来,“你们这是……专门过来找我的?”
小乔点头,“今年是2016年,你徘徊于此近九十载,是在等张韫之?”
小眉烟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转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手里捏着一张口红纸,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当年他出征,我送他到北平城外,在十里亭给他唱了最后一出戏。”
皑皑白雪覆盖大地,苍茫城外的亭子里,英武的军官喝着酒,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打着拍子,深邃的眸子专注而认真地看着眼前甩动的水袖,和那个曼妙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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