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粘稠的黑泥里。
腐臭的气息钻进鼻腔,像是陈年的尸油混着烂掉的艾草。他想撑着地面坐起来,手掌却陷进泥里三寸,指尖触到些滑腻的东西,分不清是死蛇的鳞片还是人的头发。周围是望不到边的沼泽,灰绿色的瘴气在头顶翻滚,把月亮泡成了一团模糊的白影,连光线都带着股霉味。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林秋石转头,看见沼泽里蹲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正用根树枝拨弄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具半陷在泥里的尸体,胸口插着根桃木钉,钉帽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尸体的脸已经被水泡得发胀,唯独双眼瞪得滚圆,眼白上布满蛛网状的血丝——那是被“秽气”侵体的征兆。
“这是哪儿?”林秋石的嗓子干得发疼,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刚吃完药躺下,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地方。手腕上的束缚带还在,金属搭扣硌着皮肤,提醒他那些关于“幻觉”的诊断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汉子抬起头,露出张被瘴气熏得蜡黄的脸,左眉骨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疤,说话时伤疤会跟着抽动:“乱葬泽。过了这片沼泽,就是陈家村。”他啐了口唾沫,往桃木钉上又砸了块石头,“这倒霉蛋是昨天掉队的,被‘泥鬼’拖进了瘴气眼,救回来时已经没气了,不钉住会诈尸。”
林秋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尸体的手腕,那里有圈明显的勒痕,和自己手腕上的束缚带痕迹几乎一样。心脏猛地一缩,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泥里还缠着几根银白色的毛发——那不是人类的毛发,质地更像某种爬行类动物的鬃毛。
“你也是‘走尸人’?”汉子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手腕上有‘锁魂扣’,被阴差勾错了魂,丢进这乱葬泽的?”
锁魂扣?林秋石摸了摸手腕上的束缚带,金属搭扣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有活物在里面蠕动。他猛地扯了扯,却发现搭扣不知何时已经长进了肉里,边缘处冒出细小的血珠,血珠滴进黑泥里,立刻冒起一串气泡,泥面下传来细碎的啃噬声。
“别碰!”汉子一把拍开他的手,将一小包黄色的粉末撒在他手腕上,刺痛感瞬间消失,“这是‘镇魂香’磨的粉,能暂时压住锁魂扣的阴气。你要是把它扯断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泥鬼拖去当替身。”
林秋石盯着那包粉末,粉末里混着些黑色的碎渣,凑近了闻,有股熟悉的味道——和精神病院每天早上给他喝的“安神茶”味道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难道那些药、那些诊断,都和这片诡异的沼泽有关?
“跟我走。”汉子站起身,扛起那具插着桃木钉的尸体,“陈家村的‘观尸婆’能解锁魂扣,不过她脾气怪,得用新鲜的尸油当引子。这倒霉蛋的尸油正好能用,再晚就凝固了。”
林秋石被迫跟着他在沼泽里跋涉。黑泥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只手在往下拽,瘴气里时不时飘过些半透明的影子,影子的轮廓和他在精神病院的病友重合——那个总说自己看见“绿衣女人”的老头,此刻正趴在泥里,嘴里吐出一串气泡;那个每天用头撞墙的年轻人,半个身子已经变成了泥色,手指还在机械地抠着地面。
“别看。”汉子的声音闷闷的,“这些是‘执念残影’,你越看,它们就越能勾你的魂。锁魂扣的人最容易被这些东西缠上。”
林秋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忍不住想起精神病院的护士站。每次他路过,总能看见护士们对着监控屏幕窃窃私语,屏幕上的画面总是模糊不清,但他隐约能看见每个病房里都飘着类似的影子。当时他以为是监控坏了,现在想来……
“到了。”
汉子突然停下脚步。前方的瘴气稀薄了些,露出一片参差不齐的土屋,屋顶铺着黑色的茅草,墙面上画满了暗红色的符号,像是用鲜血画成的。村口竖着根歪脖子树,树枝上挂着十几个干瘪的人头,人头的眼睛都被挖掉了,空洞洞地对着沼泽深处,嘴里塞着黄色的符纸。
“陈家村的规矩,进门前得‘净眼’。”汉子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浑浊的液体,“把这个抹在眼皮上,能看见‘该看的’,挡住‘不该看的’。”
林秋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液体抹在眼皮上。冰凉的触感过后,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土屋的墙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些符号在液体里扭曲蠕动;歪脖子树上的人头睁开了眼,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一团蠕动的蛆虫;村口的空地上,站着个穿黑袍的老妇人,她的脸被兜帽遮住,手里拄着根用人骨做的拐杖,拐杖顶端镶嵌着颗浑浊的眼球——那眼球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观尸婆。”汉子把尸体放在地上,恭敬地行了个礼,“带了新的锁魂扣,还有新鲜的尸油。”
观尸婆没有说话,只是用拐杖指了指林秋石。那颗镶嵌的眼球突然转动,林秋石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针扎了一下,无数混乱的画面涌进来:精神病院的墙壁后藏着具腐烂的尸体,护士站的抽屉里摆满了带血的手术刀,院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锁着一件绣着绿花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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