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瞎混。”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握着手机的手却有些发紧。
“嗨,瞎混啥啊!我跟你说,我留校读研了!”张宇的语气充满了炫耀,“知道为啥不?就为了咱学校门口这口吃的!美人记!卧槽,默哥,你是不知道,柳姨又开发新品种了!‘骨汤浸肉包’,那汤头,绝了!又浓又白又鲜,喝一口魂儿都能飞起来!包子泡在里面,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啧啧啧,神仙不换啊!”
“骨汤?”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对啊!柳姨说是什么祖传秘方,文火慢炖熬出来的精华!那味道,没法形容!反正我现在是离不开了,一天不吃浑身难受!”张宇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满足,“李峰那小子,毕业回了老家,前两天还哭着给我打电话,说想这口想疯了,求我真空打包寄过去呢!哈哈!”
他笑得没心没肺,我却听得毛骨悚然。文火慢炖的骨汤?祖传秘方?这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我敏感的神经。那些深夜拖拽的沉重麻袋……惨白的人手……“特殊渠道”……这些东西在脑子里疯狂地组合、发酵。
“默哥?怎么不说话?羡慕了吧?哈哈!”张宇还在那头兴致勃勃,“对了,你猜怎么着?昨天我去买包子,柳姨还问起你呢!”
“问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对啊!她一边给我装包子,一边随口问,‘之前总跟你一起那个瘦瘦高高的同学呢?毕业了吧?’ 我就说你早走了。结果她笑了笑,”张宇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笑得……嗯,有点怪,说:‘走了好。走了……就尝不到这么地道的新鲜味儿了。’ 还说什么……‘骨汤就得用当季的新鲜骨头,熬出来才够味’……”
当季的新鲜骨头!
嗡——
脑子里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柳姨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慢条斯理捻动纸币的画面;监控里那惨白僵硬、从麻袋破口戳出的手指;还有梦里那无穷无尽的白胖包子……无数恐怖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炸裂,拼凑成一个让我肝胆俱裂的猜想。
“喂?默哥?你还在听吗?信号不好?”张宇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出租屋狭小的窗户透进城市浑浊的光,映在墙壁上,像一块巨大的、沉默的尸斑。
电话那头,张宇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只有他那句充满炫耀和满足的“一天不吃浑身难受”,还有柳姨那句轻飘飘、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当季的新鲜骨头,熬出来才够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我空荡荡的、只剩下恐惧回响的房间里反复震荡。
我僵硬地挂断了电话,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喧嚣,构成一幅繁华而冷漠的背景。
而我,像被遗弃在冰窟里,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着寒气。
张宇……他还在吃。他离那源头那么近。他甚至……在替柳姨惋惜我尝不到“新鲜味儿”?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不是饥饿,是比呕吐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我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大口呼吸着外面污浊的空气,试图驱散那仿佛无处不在的、来自“美人记”的致命肉香。
然而,那味道似乎已经烙印在了我的神经末梢,成了我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我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手。
这双手,曾经接过那个滚烫的、白胖的包子。
这双手,曾经沾满了那令人迷醉的油脂。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极度的恶心和一种病态的、被唤醒的渴望,猛地攫住了我。
我冲到狭小的厨房,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的塑料袋里,找到了毕业离校前,张宇硬塞给我的那两个早已冷透、干瘪发硬的“美人记”肉包。
它们被遗忘在这里,像两个被遗弃的秘密。
包装袋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陈旧的、却依然顽固的肉腥气。
我盯着那两个灰白色的、失去了所有诱人光泽的包子,像盯着两条盘踞的毒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吃?还是不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最深的梦魇,带着那勾魂摄魄的香气和冰冷的恐惧,将我彻底吞噬。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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