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帕克主动承担了清理的任务,沉默而利落地收拾好一切。雷诺兹则走到驾驶位,操控着“维德尔”号驶向一处他记忆中的避风深水湾。作为曾经在此区域服役的军人,他对直布罗陀周边的水文情况了如指掌。陆明锐帮忙查看了表姑父的腿伤,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快艇最终在一片被峭壁环绕的平静水域下锚停稳。引擎熄火后,世界仿佛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有细微的海浪轻抚船体的声音,如同大自然的催眠曲。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雷诺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这里很隐蔽,相对安全。我们都必须恢复体力。”
“维德尔”号虽然被归类为快艇,但体积颇为可观,上下两层结构完善。除了轮机舱和弹药库,生活空间相当充裕。水兵宿舍就有四间,配备了上下铺,足以容纳十人以上舒适休息。对于仅有的四人来说,空间绰绰有余。
分配房间时,自然地将相邻的两间给了他们。雷诺兹和帕克一间,陆明锐和郑大副一间。郑大副几乎是挨着枕头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这一天一夜的等待和焦虑耗尽了他的精力。
然而陆明锐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异常亢奋。白天经历的惨烈画面——丧尸狰狞的面孔、激烈的交火、队友的牺牲、查尔斯上校的背叛——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他眼前不断闪现。船舱外无边的黑暗和舱内郑大副规律的鼾声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憋闷和躁动。
他终于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借着从舷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在原本属于某位水兵的床头柜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纸盒。是一包未开封的香烟。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揣进兜里,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舱门,来到了甲板上。
冰冷潮湿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他正准备找个避风的角落点烟,却意外地发现船头早已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雷诺兹。
他背对着陆明锐,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直布罗陀港的方向。尽管那边如今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黑暗,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长夜,看到那片浸染了鲜血与背叛的土地。他手中紧握着他的L85A1自动步枪,这是他的习惯,武器永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那宽阔的肩膀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
陆明锐停下脚步,心中了然。今天的经历,对这位职业军人的冲击和伤害,恐怕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刻得多。五位生死与共的战友,转瞬间只剩下他和帕克,而信任的长官更是造成了这一切悲剧的元凶。这种痛苦,绝非轻易能够消化。
他轻轻走过去,脚步声刻意放重,以免惊扰对方。雷诺兹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并没有回头。
陆明锐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到雷诺兹面前。雷诺兹侧过头,看了看烟,又看了看陆明锐,沉默地接了过去。陆明锐又给自己拿出一支,然后用一个找到的打火机,先为雷诺兹点燃,再点燃自己的。
两个红色的光点在船头的黑暗中亮起,明灭不定。咸湿的海风很快将青白色的烟雾吹散,融入夜色。他们并肩站立,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任由沉默蔓延。但这沉默并非空洞,它承载着理解、尊重和一种无需言说的共情。烟草辛辣的味道吸入肺中,带来短暂的麻痹与慰藉。
良久,雷诺兹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弹入海中,那一点红光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湮灭。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寂静,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
“我毕竟是军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像是在对陆明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生死……离别,这本就是职业的一部分。”但他的拳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紧。
陆明锐点了点头,也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处理掉。他理解这种故作坚强。他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语,那是对战士的一种侮辱。
雷诺兹转过身,背靠着船舷,目光看向“维德尔”号流畅的舰体,继续说道:“主要是这条船,‘维德尔’号,它是英国军队的财产。我和帕克,也还是现役军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所以,我们不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前往东大。这是我们的职责和身份所不能允许的。”
“我明白。”陆明锐的声音很平静,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我和姑父非常感激你们所做的一切。没有你们,我根本不可能从直布罗陀逃出来。”他的感谢发自内心。
“不过,”雷诺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和帕克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不能丢下你们不管。我们会把你们安全护送到西班牙的阿尔梅里亚。那是一个大港口,即使现在……也一定能找到还能使用的船只。我们会为你们挑选一艘坚固可靠的,可以远航的船。再补充必要的物资。确保你们有能力继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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