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天。清晨(如果还能称之为清晨的话)。
天气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极端恶劣。陆明锐醒来时(他几乎没怎么睡踏实),发现窗外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密不透风的灰蒙蒙雨幕,能见度比昨晚更差,几乎看不到百米外的任何景物。狂风呼啸着掠过大楼的外立面,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甚至隔着总统套房那厚实坚固的360度落地玻璃窗,都能感觉到整栋大楼在高空风力的作用下,产生着细微但持续的、令人不安的摇晃感。
裴清已经起来了,正利用套房厨房里还通着的电(感谢备用发电机),用找到的意面和一些罐头肉酱,简单地煮了一锅早餐。香气稍微驱散了一些房间里的压抑气氛。
几人将还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陈敬轩摇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睡衣歪斜,一脸宿醉未醒的懵懂和不满。
“哇~你们起辣么早做什么啦?吵死人……”她揉着眼睛,嘟囔着,带着浓重的闽南语口音和起床气,声音沙哑,更像男人了。
苏澜看着她几乎又要走光的领口,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帮她把睡衣的领子拢了拢,系好带子,避免旁边的裴清再次面临“血流成河”的危机。裴清感激地看了苏澜一眼,赶紧低头摆弄餐具。
“我发现你是真不怕死啊,”陆明锐递给她一杯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世界末日了,强敌环伺(虽然目前没看到),外面丧尸遍地,你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天昏地暗、毫无防备?”
“怕什么?”陈敬轩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又没有人发悬赏来杀我了咯。现在全世界都在杀丧尸,谁还管我这个小虾米?”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雪白的牙齿,“你是不知道我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妈的,自从做完那个鬼手术,一路像丧家之犬一样从东南亚逃来欧洲,东躲西藏,直到摸进摩纳哥,找到这个地方,我才算真正睡过几天安稳觉!舒服得很!”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看着三人,语气变得“豪爽”起来:“对了!反正这里大得很!房间多得是!水电都有!吃的喝的楼下超市随便拿!分给你们一起用好了!我也住不完!我们就躲在这里,等到世界末日结束好了啦!怎么样?”她仿佛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找到“室友”的期待。
陆明锐、苏澜和裴清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不会啊,谢谢你的好意,”陆明锐代表大家开口,语气温和但坚定,“我们不住这里,等风雨小一些,我们就要走了。”
“为什么?!”陈敬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这里有吃有喝有电!还有冰啤酒!又安全!又没有人追杀!你们还要跑去哪里玩命啊?外面超危险的你们知不知道啦?”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放弃这样的“天堂”,非要往地狱里跑。
她的话,无意中点出了末日的一个残酷真相——除了绝大多数受苦受难的普通人,这场灾难也确实重新洗牌了所有的旧有规则和阶层,让极少部分像她这样的边缘人、逃亡者,意外地获得了一种扭曲的“自由”和“安逸”。陈敬轩,无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陆明锐和裴清对视一眼,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陆明锐开口道:“想回家。回东大。我的家人还在国内的避难区里等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动摇的思念和责任。
裴清也用力点头:“我也是!我爸妈还在等我呢!”虽然平时跳脱,但提到家人,他的表情也变得异常认真。
苏澜则站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平静:“我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必须回去复命。而且,我的祖国也需要每一个能战斗的人回去贡献力量。”
出发前,苏澜的卫星电话不仅联系了上级,也让陆明锐和裴清分别给家里报了平安。得知亲人们虽然艰难,但都还在军方控制的南方沿海避难区内活着,等待着他们回去,这成了支撑他们穿越地中海、印度洋,大半个地球,无论如何也要返回东大的最强大动力。苏澜也从上级那里确认,国内正在积极组织力量,许多港口都在进行侦察和清理,大规模的收复行动已在计划中。等他们抵达时,很可能已经开辟出安全的登陆点。
“呵……”陈敬轩听完,发出一声复杂的、带着浓浓苦涩和自嘲的轻笑。她(他)靠在沙发上,眼神飘向窗外狂暴的风雨,失去了刚才的光彩。
大马政府?早在末日爆发后不久就近乎停摆,宣布进入无政府状态,任由民众自生自灭。她(他)虽然因为之前的杀手身份和被追杀的经历,逃亡时期就让家人提前躲回了偏远的乡下老家,但如今通讯彻底中断,他们是死是活,她(他)完全不知道。曾经的“东南亚第一杀手”,如今更像是一株无根无萍的浮萍,漂泊在这末日汪洋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听起来潇洒,实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奈。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窗外风暴的咆哮声。一边是归心似箭,有着明确目标和牵挂的归途者;另一边是看似逍遥实则茫然、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同样的末日,不同的境遇和选择,在这摩纳哥的暴风雨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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