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城的晨风拂动,缥缈烟雾逐渐散去,程青怀素衣白纱,行走在断壁残垣之间,身后是护卫的张伍长等人。
尽管张伍长和另外的六个护卫一路都在低声解释:“诸位乡亲,快请起!这是我们左将军的夫郎,并非菩萨!”但那些饱受创伤、眼神麻木的百姓,依旧在他经过时,无声地匍匐跪拜,虔诚祈福。
程青怀内心从最初的啼笑皆非,渐渐化为一片沉静的漠然,只余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在心底盘旋——绝望之下,人总是需要信仰寄托的,哪怕这寄托如此荒诞。
当他停驻在卢府那扇大门前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刚刚和缓的心绪又起波澜。
卢府门庭洞开,卢老娘、飞燕、小田等人早已闻讯候在门外。阵仗之大,竟比街上的百姓还要隆重几分。两列仆役垂手肃立,分列左右,大门敞开,竟是摆出了迎接贵宾的最高礼节。
卢老娘那张圆润富态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热切到近乎谄媚的笑容,每一道皱纹都洋溢着欢喜;飞燕站在她身侧,眼神很是复杂;而小田,则像个兴奋的小雀儿,脚尖点地,脸颊泛红,望着程青怀的目光亮得惊人。
“恭迎左夫郎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卢老娘率先迎上一步,声音洪亮,透着十二万分的殷勤。
紧接着就是两侧的仆役开口附和,“恭迎左夫郎莅临,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这一下子愣是把程青怀震在了原地。茗儿喜儿张伍长几个都忍不住张大嘴巴,心说这么大阵仗?
“程姊……!”望见程青怀由远及近的身影,小田再也按捺不住,欢呼一声便像离弦的箭般冲了过来。然而,冲到距离程青怀几步之遥时,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眼前之人,素衣清冷,面纱遮去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眼眸,脑后那层月白素纱在晨风中微微飘拂,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种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与洁净感。
这通身的气派,瞬间让小田自惭形秽,仿佛自己这“凡尘俗物”的莽撞会玷污了这份仙气。她双手局促绞着衣角,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是崇敬,却不敢再靠近分毫。
飞燕紧随其后,习惯性地一巴掌拍在小田后脑勺上:“没规矩!要叫夫郎!”她呵斥完小田,目光转向程青怀时,同样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贺州城水道当夜的惊鸿一瞥,已是人间绝色,而此刻洗尽铅华、恢复本真的程青怀,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那份沉淀下来的沉静气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心生敬畏,只觉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这……哪里还是那个油滑伶俐、满脸雀斑、能与她们勾肩搭背的“群青”姊妹?简直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飞燕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浓敬畏的低叹:“我滴个乖乖……”
尽管程青怀戴着面纱,卢府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被牢牢吸附在他身上,充满了惊艳、探究和仿佛近乡情怯的茫然。
程青怀对此早已习惯,内心平静无波。倒是他身后的茗儿和喜儿,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伺候这般神仙似的主子,连带着他们的身份仿佛也跟着水涨船高。
张伍长等护卫士兵更是胸膛微挺,眼神锐利中带着自豪:这般举世无双的人物,正是他们镇南将军的夫郎!也只有他们英明神武、战功赫赫的左将军,才配得上!
眼看众人被这无形的气场震慑得呆立原地,大有在门口站成一片石雕的趋势,程青怀只得率先打破沉默。他声音透过面纱,带着一丝清冷,却异常自然:“都杵在这儿吹风做什么?进去说话。”
语气随意,仿佛与眼前这些人之间从未有过身份的鸿沟,依旧是那个可以随意玩笑的“姊妹”。
这熟悉的口吻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飞燕和小田如梦初醒,连忙侧身引路:“哎!哎!程姊……哦不,程……程……”小田嘴快,一时改不了旧称,又被飞燕狠狠瞪了一眼。
程青怀一边迈步向大门走去,一边淡然道:“从前怎么叫,往后便怎么叫。听着顺耳。身份是变了,情分未改,不必刻意生分。”他更愿意维系那份在患难与共中建立起来的、不掺杂太多功利的关系。
飞燕闻言一怔,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一丝酸涩。小田则欢喜得差点跳起来,救命恩人兼偶像亲口承认情分不变啊!
“来来来,左夫郎,这边请。”
程青怀与满脸堆笑的卢老娘并肩走入修缮一新的门庭。
他目光扫过庭院,虽然墙角檐下还能看到匆忙修补的痕迹,新漆也掩盖不住曾经的刀光剑影,但整体秩序井然,已不见当夜的狼藉与血腥。“贵府恢复得不错,看来是无碍了。”他随口道,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托左将军的洪福!托您的福啊!”卢老娘立刻接话,语气恳切得近乎夸张,“若非左将军力挽狂澜,以雷霆手段肃清流寇,又殚精竭虑组织重建,贺州城此刻怕还是哀鸿遍野,人间炼狱!我等哪能有今日这喘息之机?将军真乃贺州的再生父母,万家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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