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让厅内的气氛多了几分微妙的凝滞。赫连献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厅内陈设,崔明珍则继续与吕吟低声交谈着重建物资的事宜,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寻常。
半晌,厅门外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侧侍从低首推门,厅内的浮华光影顷刻泄出,笼罩向厅门大开之中悄然出现的一道素雅青衣身影。庭院深深,灯火阑珊,青衣身影半明半昧。
正厅之内,随着他的到来,声音渐低。而主位上,赫连献之随意飘荡的目光很快一定。
当他步入灯火通明的正厅,整个人步入光影笼罩之中,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静。所有的目光,无论带着何种心思,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他没有盛装打扮,身着日常的素雅青衣,质地柔软,剪裁合身,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姿。脸上覆着白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脑后摒弃白纱,改用青色绸布遮盖了短发失仪。
只见他步履从容,周身萦绕着一种与这喧嚣浮华的宴会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洁净感。以至于随着他的到来,空气都仿佛清新了不少。
赫连献之脸上的温润笑容,在看到程青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眼底深处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三年前的上元灯会,喧嚣浮华比之今日更甚,那个病弱苍白、惊鸿一瞥便让她心痒难耐的美人胚子,竟在左相如的“滋养”下,绽放出如此夺魂摄魄的光彩!
今非昔比。程青怀的身段气质,似乎比阙都那些精心雕琢的闺阁公子更甚,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抓人。
而这样的美人,本该是她的囊中之物。
赫连献之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异样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崔明珍也眯起了眼睛,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快速盘算着。这位程家曾经最受宠爱的郎君,他的价值,似乎远超预期。不仅关乎民望,更牵动着三皇女的心思,甚至……还可能成为撬动左相如的一个绝佳支点。
程青怀在厅中站定,对着主位的赫连献之微微躬身行礼,声音透过面纱,嗓音沉静:“臣夫程青怀,拜见三殿下,拜见钦差崔大人。”
“左夫郎快快免礼!”赫连献之迅速调整好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怀,甚至亲自虚抬了一下手,“白日里听左将军说你身体不适,本宫还甚是忧心。如今见郎君气色尚可,风姿更胜往昔,本宫也就放心了。快,赐座!”
立刻有侍从要在左相如下首添设一个席位。
“不必麻烦。”
左相如的声音更快,她心中怒气翻涌,任是谁的心爱之人受到觊觎,她也没法平静。
“阿青是我夫郎,与我同席而坐未尝不可。”
侍从看了一眼赫连献之,又看左相如,进退两难。而左相如更不拘束,身后罗绮极有眼色即刻接过侍从的布置,利落将座位安置在了左相如身侧。
左相如看向程青怀,他会意,微微躬身赔罪,这才走到左相如旁边落座。
此举无疑没将赫连献之放在眼里,然而赫连献之也不可能纠结一个小地方不放,何况左相如扯出来的理由名正言顺。她微微笑了一下,缓解尴尬,随后端起酒杯,对着程青怀的方向,温声道:
“左夫郎,今日得见,本宫甚是欣喜。你随左将军亲临战乱之地,不离不弃,更得百姓敬仰,视为‘祥瑞’,实属不易。这一杯,本宫代母皇,敬你与左将军妇夫情深,共克时艰!”
众目睽睽之下,程青怀不得不举杯,“殿下言重。臣夫愧不敢当。所谓‘祥瑞’,不过是以讹传讹,百姓心善,将军功勋,方是贺州安定之本。臣夫身体不适,只能略饮少许,望殿下恕罪。”酒杯只轻轻沾了沾唇,只是意思一下做做样子。
赫连献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郎君过谦了。福泽深厚之人,往往自谦。说来……”
她话锋一转,目光带着一丝回忆的怅惘,“程家昔日也是阙都清贵,程思淼程司空风骨铮铮,令人钦佩。只可惜……”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仿佛无限惋惜,目光却紧紧锁住程青怀面纱下的眼睛,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天有不测风云。看到夫郎今安好,想必程大人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左相如握着酒杯的手蓦然一顿。赫连献之竟敢在此时提起程思淼。
但与赫连献之和其他人想象中的反应不同,程青怀面纱下只露出一双深潭似的双眼微微抬起,视线第一次与赫连献之相触,微微一笑。
“蒙殿下惦念,想必母亲的在天之灵定是会非常‘欣慰’。”
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谁能想到程青怀竟似一团棉花,不嗔不怒,打一拳戳一刀都视若无物,周身气场没一点变化。他的反应甚至连左相如都不如。
崔明珍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殿下说得是,程大人若泉下有知,见郎君得遇良人,左将军如此爱重,定是欣慰的。往事如烟,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如今贺州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左将军和程夫郎这等福泽深厚之人,带领百姓重建家园啊!”她再次将话题引向贺州,也试图将程青怀重新拉入“祥瑞”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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