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都的冬日寒意未消,但盈月宫主殿内外却是一片仿佛欣欣向荣、争奇斗艳的红色。宫灯高悬,红绸蜿蜒,映着尚未融尽的残雪,清冷与华重的风华奇异融合,是一种惊心披艳的华美。
殿内,程青怀身着繁复华丽的正君喜服,金线刺绣的凤凰纹样在红缎上展翅欲飞,衬得他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添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厚重的冠冕压着墨发,眼前一排细密的金色连珠仿佛帘面微微晃动,模糊了周遭的景象,也隔绝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漫不经心的目光。
赫连晓之就站在他身侧一步之遥。她同样一身隆重喜服,只是那象征皇女身份的凤凰纹样,在她身上非但没显出多少尊贵,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右腕被巧妙地用宽大的袖袍遮掩,动作间却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前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那声刺耳的骨裂从未发生过。她甚至侧过头,隔着珠帘,对程青怀勾起一个淡淡笑容的弧度。
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放他回来,任由他消化那夜的震撼。而盈月宫上下,包括忠全在内,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只看到贺郎君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似乎“安分”了许多;而殿下,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于是,流言便悄然坐实——那一夜的“留宿”,果然让两位主子的关系“更近一步”了。忠全更是喜上眉梢,走路都带着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前程。
唯有程青怀心中冷笑。这“安分”之下,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婚仪的繁琐远超想象。
与左相如那场仓促的侧夫之礼不同,他是戴罪之身,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入。而今日,他是“贺珏”,是女皇赐婚、皇女赫连晓之明媒正娶的正夫。
赫连晓之虽不受女皇待见,在皇女中处于最底层,但皇女的身份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萧文忆作为君后,名义上主持婚仪,倒是在规制上未曾苛待,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
然而,人情冷暖尽显。宾客名单虽长,真正到场庆贺的宗室勋贵寥寥无几,大多是遣人送来贺礼和帖子,透着疏离与敷衍。
太女赫连佩之也只送来一份中规中矩的贺礼和一封措辞官样的贺帖,表达了因“政务繁忙”无法亲至的歉意。
对此赫连晓之毫不在意,她牵着连接两人的红绸,力道不轻不重,牵引着程青怀走向前方,对这些繁琐的仪式倒像是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偶尔在程青怀耳边,借着衣袖的遮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看到了?这便是天家。不过……”她顿了顿,指尖在红绸上轻轻扯了一下看向程青怀,“与你的婚礼,一生就这一次,我自是不会敷衍的。”
难以理解她的郑重,程青怀垂眸,只是一步一步,机械地跟随着她的步伐。
叩首,起身,再叩首。每一次俯身,沉重的冠冕都压得他脖颈酸胀。他能感受到来自高座之上萧文忆那审视的目光,嘴角的慈爱笑容仿佛描画而成,不多不少。
冗长的仪式终于在“礼成”的唱喏声中结束。没有喧嚣的宴席,没有热情的闹洞房。萧文忆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去,偌大的主殿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赫连晓之挥退所有侍从,牵着红绸,引着程青怀,踏入了同样布置得一片红色华丽的后殿。
门扉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满室的红:红帐、红被、红烛……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合欢香和一种新织物特有的气味。
程青怀走到那张铺着百子千孙锦被的喜床边坐下,抬手摸索半晌才摘下头顶沉重的冠冕,随手丢在一边。
他心知肚明,今夜会发生什么。在这个女尊的世界,与左相如那次如同完成任务般的经历早已告诉他,男人的意愿在权力面前,在“妻主”的意志面前,轻如鸿毛。尤其当这个“妻主”是赫连晓之——一个看似为他让步,实则局面尽在掌控,骨子里刻着掠夺与征服的女人。
憋屈吗?自然。但身为一个在生死边缘游走过的杀手,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能屈能伸”四个字的分量。无谓的反抗除了徒增羞辱,激怒对方,毫无意义。他甚至想,若自己真能像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或许反倒能挫败她的兴致。
然而,赫连晓之显然不会让他如愿。
她并未立刻靠近,而是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同样繁复的礼服,动作优雅从容。褪去沉重的华服,只余一身轻薄的红色中衣,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绝不羸弱的身形。她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眼神放空、仿佛灵魂已抽离的程青怀。
“我的夫郎……”她俯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深琥珀色的眼眸里跳动着烛火的光芒,也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欲念和探究,“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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