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如的话音在竹屋中缓缓落下,带着五年征战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程青怀指间的茶盏温凉,他垂眸看着盏中微漾的清液,那里面似乎也映不出这五年的血火与沧桑。
两个足以搅弄风云的女人,互为死敌,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死去,似乎唯有杀死对方,才能迎来终局。
这是一个死局。
“给我一个交代?”他终是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左相如,语气里辨不出喜怒,“左相如,你要给我的交代,就是带着北境的女郎去朔望原赴死,然后将两个孩子像火种一样远远抛出去,赌一个渺茫的未来?”
他的话并不尖锐,甚至称得上平静,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左相如竭力维持的沉稳。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眸光深处那片终年不化的风雪似乎翻涌得更加剧烈。
“那你告诉我,阿青,”左相如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该如何?跪迎赫连晓之入主北境,对她剖开北境所有的防线,然后看着她或许会看在往日‘情分’上,赏我左家一个全尸?还是看着我左氏满门,和我身后那些誓死追随的将士,一个个被她清算,死无葬身之地?”
她微微前倾了身体,那双总是沉凝如山的眼眸此刻竟逼出一股锐利的光:“赫连晓之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她的‘既往不咎’,你信吗?”
程青怀沉默了片刻。他无法反驳。
“至于孩子……”左相如的视线微微移开,落在虚空处,语气里染上一抹难以掩饰的疲色与涩然,“我不是赌一个未来,我是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留在北境,无论是胜是败,他们都活不成。赫连晓之不会允许我的血脉存于世,而败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竹屋陷入一片寂静,唯有风过竹海的涛声阵阵传来,像是遥远战场上的呜咽。
程青怀看着她。五年的时光将她打磨得更加坚硬,也更加……孤独。那厚重的铠甲之下,藏着的或许是一颗早已被责任、仇恨和失去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他忽然想起连州城外,左岳青那双依赖又孺慕的眼睛,想起孩子说起娘时那份纯粹的担忧。
“岳青很好,”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缓和了许多,“孩子聪明也懂事。你尽力了。”
左相如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她眼底的风雪稍霁,露出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却又混合着愧疚:“我……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军营里只有将军和士兵,没有母亲和儿子。我只会教他们如何活下去,如何杀人,如何……不被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甚至不敢对他们太好。我怕我的纵容会让他们失去在这世道活下去的爪牙,更怕……我对他们流露的每一分在意,都会成为赫连晓之拿捏他们的把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程青怀吐露这些。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悍勇无双的左将军,只是一个在乱世中挣扎想着保护幼崽,却笨拙又无力的母亲。
程青怀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仿佛能看到,在无数个寒冷的北境之夜,这个女子如何在军帐中凝视着孩子们熟睡的容颜,心中煎熬。
“所以你就把他们送走,送到一个你再也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程青怀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在左相如心上,“左相如,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需要勇气。尤其是对两个孩子而言。”
左相如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她何尝不知?将孩子们送走的那一夜,她的心仿佛也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那我还能怎么做?”她抬起头,眼底竟有一丝罕见的红意,那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迷茫,“阿青,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选择?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还是赌一把,赌他们能活下去,哪怕……恨我这个狠心的娘亲?”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不再是那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
程青怀看着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口气,仿佛叹尽了五年来的所有纠葛与无奈。
“至少现在,”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还活着。岳青也回到了你身边。”
左相如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在消化他这句话里的含义。
“至于凭青……”程青怀顿了顿,“你有线索吗?”
左相如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去:“分开送走,互不知情,才是最安全的。我只希望收留他的人家,能看在那些金银的份上,善待他……”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程青怀问。
左相如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脊背,那个沉稳果决的左将军似乎又回来了几分:“赫连晓之虽胜,但北境并非铁板一块。朔望原她赢得不轻松,损失亦不小。此刻她正忙于弹压各地、消化战果,这是我们的机会。”她看向程青怀,目光灼灼,“我需要时间重整旗鼓,也需要……找到凭青。”
“你需要我做什么?”程青怀直接问道。
左相如看着他,眼神复杂:“保护好你自己,还有……岳青。赫连晓之既然见到了你,绝不会善罢甘休。穆前辈虽武功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知道。”程青怀点头,“她那边,我自有分寸。”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岳青,他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护他周全。”
一句“我的儿子”,让左相如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酸涩又温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承认他。
谢谢你还愿意……回来。
程青怀没有回应这句谢谢,只是站起身:“我去看看岳青捉到鱼没有。”
他走向门口,阳光透过竹门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左相如坐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五年那个决绝走向赫连晓之的身影与此刻缓缓重叠,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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