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幽绿的光芒摇曳不定，映得毒女阴戈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愈发诡谲。她周身蒸腾的灰绿色气息渐渐收敛，墨绿色的池水随着她气息的平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清，最终化为一眼清澈见底的温泉，汩汩流动着，与方才那毒液翻滚的景象判若两地。
某一刻，她倏然睁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惨白，边缘泛着灰翳，仿佛蒙着永远化不开的浓雾。在这幽绿光影笼罩的邪异洞窟中，这双眼睛直直“看”过来，没有焦点，却带着洞穿灵魂的冰冷寒意。
即便程青怀心志坚毅，早有准备，心脏仍旧不受控制地猛缩了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偷看我练功，你胆子不小。”阴戈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她没有起身，反而放松了四肢，慵懒地倚靠在光滑的池边，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修炼与她无关。
程青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视线扫过池边摆放的一叠干净衣物，坦然走到一旁凸起的石块上坐下：“是你请我来的，怎能算偷看？”
阴戈那双惨白的眸子奇异地“锁定”了他的方向，似乎对他如此自然的举止感到一丝意外：“你不怕我？”这一路走来，瘴城死寂，尸傀横行，寻常人早已心智崩溃，更何况他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存在。
程青怀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毒女之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人不怕？但怕有用吗？”
阴戈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了，竟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她安详地合上眼，将头靠在池沿，像是在享受温泉：“我看你倒是鬼迷心窍，信了穆少禾的鬼话，以为能凭几分颜色，把我当成你裙下之臣的女人？”
程青怀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无语：“穆少禾是玩笑之言，阁下难道会当真？”他顿了顿，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实力悬殊，伪装恭敬毫无意义，不如直接摊牌，“反正阁下身边据说罕有活人，我自问没有半分胜算。既然如此，不如坦诚些。你让穆少禾设法引我来此，必是有所图。公平交易，一换一，如何？”
阴戈重新睁开那双令人心悸的眸子，“看”向他：“鲜少有人敢对我提要求。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
程青怀近乎耍无赖般地谈判：“就凭我是‘第一个’敢提要求的。体验一下从无到有，不也是一种新奇？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比起阁下可能想在我身上得到的，你永远是赚的。”
他似乎理直气壮地承认了自己的弱小，反而让阴戈怔了一下。随即，她脸上竟真的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扭曲的笑意，仿佛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玩具了。
“说说看。”她似乎来了点兴致。
“我想知道，”程青怀直视着她，“你是如何‘看’出我的灵非此世之人？又为何断定我的灵魂困于此界，无法离开？当初仅一面之缘，蛊术竟能窥秘至此？我想见识见识。”
这要求正在阴戈的预料之中，也是她对他最感兴趣的核心。她并不意外，缓缓从温泉中站起身，水珠从她雪白的长发和素色单衣上滚落。她内力微吐，湿衣瞬间蒸干。她踱步上岸，拿起那叠干净的外袍披上，动作不疾不徐。
“跟我来。”
程青怀跟随她回到那间简陋的石室。阴戈指了指那张冰冷的石床：“躺下。”
这情形，像极了待宰的羔羊。程青怀依言平躺上去，石床的寒意透过衣物渗入肌肤。
阴戈站在床边，翻手间，一只通体如冰晶般剔透、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蝎子出现在她指尖。那蝎子栩栩如生，尾钩却闪烁着幽蓝色的寒光，显然剧毒无比。
七节毒尾蝎在毒女指尖游走，程青怀越发感觉背后的寒意渗入骨髓，但他没有动作。
“这是‘灵视蛊’，”阴戈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介绍一件寻常工具，“它能短暂连接我的感知，窥探灵魂的‘颜色’与‘轨迹’。”
说着，那冰晶蝎子翕动着，缓缓爬过程青怀的脖颈，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肌肤泛起一阵战栗。最终，蝎子停在他颈侧动脉旁，尾钩毫不犹豫地刺入！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紧接着是冰寒之感迅速蔓延。程青怀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既然选择了直面，便没有退路。
“当初有赫连晓之碍事，无法细察。”阴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专注的冷漠，“今日正好，完成这项你我皆想知道的试验。”
随着她的话语，程青怀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无数破碎的画面、陌生的记忆碎片、强烈的情感波动不受控制地涌现……他仿佛看到了高楼大厦、钢铁洪流，刺青众杀手在他身后紧迫追逐，最终掉下悬崖；又看到了贺州的腥风血雨、盈月宫的冰冷绝望……两个世界的轨迹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交织、碰撞！
而阴戈那双惨白的眸子，此刻仿佛化作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通过那只灵视蛊，清晰地“看”到了程青怀灵魂中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色”，以及那被强行束缚、无法挣脱、也无法归于原本轨迹的“囚笼”状态。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满足而又无比冰冷的弧度。
试验，正在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这个异世之魂，果然是她突破那层壁垒的……关键钥匙。而程青怀所要求的“见识”，代价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巨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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