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无尽深海中挣扎上浮。
程青怀“睁开眼”,看到的却并非熟悉的黑暗或光明,而是一种混沌的、灰蒙蒙的景象。他发现自己轻飘飘地悬浮着,没有实体,没有重量,如同一点即将熄灭的残烛幽火。
他死了,他知道。心口被利刃刺穿的冰冷触感和剧痛仿佛还残留着,但更冰冷的是毒女最后那双漠然到极点的眼睛,以及蛊毒解除后,那瞬间涌上的、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滔天怒火。
他试图远离,远离那个杀死他的女人,哪怕只是灵魂状态,他也不想再看到她。然而,一股无形的束缚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或者说,钉在了毒女周围一定的范围之内。不,也或许是尸傀程青怀的一定范围之内,只因毒女身边一直侍立着那具尸傀。
他成了幽魂,一个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消散的游魂。他能看到现实世界的一切——毒女依旧穿着那身衣袍,胸口被刀刃刺穿的洞横亘在胸口前,显得不伦不类,然而她苍白的长发,惨白的瞳孔,驱使着尸傀,研究着毒物,仿佛他的死亡不过是指尖拂去的一粒尘埃。
穆少禾偶尔出现,眼神复杂地瞥一眼毒女身边那具被炼制成了尸傀的、“程青怀”的躯壳,然后匆匆避开。
有趣的是,他似乎处于一个不同的维度。他能看到、听到现实世界,但现实世界的人,包括那个据说能以蛊通灵的毒女,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们交谈,行动,气息流动,都与他无关。他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的旁观者。
这与第一次死亡截然不同。那时,他意识全无,仿佛只是闭眼再睁眼,便是五年之后,换了一具陌生的身体。而这一次,他清晰地保持着思维,以这种诡异的形态存在着,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次“变化”何时会来。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彻底的消亡更令人焦躁。
但他隐隐意识到,或许不能离开十步之外非是一种束缚,而是一种保护。灵体状态的他太虚弱了。
一次两次的幸运,或许该花光了。毒女言他的灵魂束缚在此界,然而异世之魂又怎可能不被排斥。借着本土“土着”阿吴这具尸傀行尸走肉的存在,他暂时缩在阴影下。
是阿吴,或许也是毒女无意间间接帮了他。
他冷眼看着毒女。看着她如何面无表情地指挥尸傀大军,将赫连晓之精心准备的东阙军队打得节节败退。那些不惧疼痛、不畏死亡的怪物,成了战场上的噩梦。赫连晓之显然做了许多准备,寻找尸傀的弱点,试图用火攻、用陷阱、用高手斩首……但在毒女绝对的实力和层出不穷的毒术面前,都显得徒劳。
程青怀看得分明,毒女身边,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穆少禾是受制于赫连玥的傀儡,五毒部族人敬畏她如同敬畏神明,或恶魔,那些尸傀更是没有意识的工具。她只信自己,也只依靠自己。她的世界,坚固、冰冷、密不透风,曾经他似乎短暂地叩开过一丝缝隙,但最终证明,那不过是她为了渡劫而精心布置的陷阱。
就在他以为这种无奈的旁观要持续到不知何时之际,某一天,他飘荡在毒女常待的那间堆满瓶罐的石室时,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卷非帛非革、颜色暗沉、边缘甚至有些残破的古老卷轴,被随意地放在石桌一角,与几个盛放着剧毒液体的琉璃瓶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卷轴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颜料,书写着扭曲诡异的文字和图案。
——《毒经》。
程青怀的魂体猛地一震!这就是引得无数江湖人觊觎争夺、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毒经》?毒女和她母亲流岚赖以横行天下的根源?
他下意识地“靠近”,灵魂状态的他,视线轻易地穿透了物质的阻碍,将那卷轴上的内容一览无余。
开篇便是触目惊心的警告,字里行间充斥着疯狂与禁忌。紧接着,是各种闻所未闻的毒物炼制之法,匪夷所思的下毒手段,以及……尸傀的炼制与操控核心!
他看到了如何以特定毒液浸泡尸体,如何以蛊虫替代神经系统,如何以自身毒元为引,建立绝对的控制联系……难怪赫连晓之找不到弱点,这尸傀之术的核心,根本不在傀身,而在施术者本身!
再往后,是关于“以身养毒”的详尽法门。如何引毒入体,如何承受万毒噬身之苦,如何炼化毒元,如何规避,或者说延缓反噬……字字凶险,步步杀机。他看到后面,甚至提到了借助天地灵物、乃至特殊体质者来分担或转化毒性,赫连玥的情况,显然就是后者的一种极端应用。
最后一部分,最为晦涩难懂,涉及到了“灵”、“蛊”与天地规则的玄奥联系。其中一些描述,隐隐指向灵魂的奥秘,甚至提到了“界外之魂”的特殊性,以及如何利用其“不谐”与“禁锢”的状态,窥探更高层次的力量……
这是毒女对毒经的补充。这毒经,写满了世代每一任毒女以来的修炼心得。原来这就是毒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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