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的归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她并未直接现身战场,而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已被部分破坏的瘴城核心。残破的石室内,她苍白的手指拂过被暴力撬开的秘柜,那里曾存放着《毒经》的部分手札,如今已空空如也。
好在也只是部分。那里面的内容,如非完全,外人是不会有机会看懂的。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仿佛凝结了。
她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这是她行事的铁律,也是她最大的弱点。左相如有忠心耿耿的左家军与北境势力,赫连晓之有盘根错节的朝堂党羽与精锐军队,而她,只有这些没有思想的尸傀和令人畏惧的毒术。一旦她离开,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瘴城,便如同被抽走了脊梁。
她没有时间去追查失窃的手札,当务之急是稳住战线。她立于瘴城最高的望台之上,无形的意念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霎时间,散布在南疆山林、沼泽、乃至地下深处的尸傀,如同接到了统一指令的机械,从四面八方,沉默而迅猛地向着前线战场汇聚。原本因失去精确指令而显得有些呆滞、被东阙军队逐步蚕食的尸傀大军,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凶悍与精准,攻势陡然变得凌厉有序。
战场形势,因她一人的回归,瞬间逆转。
赫连晓之立于中军帐前,看着前方突然变得难缠数倍的尸傀大军,凤眸中寒光凛冽。她知道,那个女人回来了。
“毒女!给朕滚出来!”赫连晓之灌注内力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战场,“你把青怀藏到哪里去了?!”
回应她的,是一道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阵前的白色身影。毒女依旧那副样子,雪发白瞳,连衣裳也罕见选用完全的白色,这模样如同白色幽灵,悄无声息。她看着暴怒的赫连晓之,眉眼之中甚至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你要见他?”毒女的声音平淡无波。
她甚至没有给赫连晓之再次开口的机会,只是轻轻一挥手。
一具身影僵直、面色青白、眼神空洞的“人”,从她身后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出,站在了两军阵前。
正是那具“阿吴”的尸傀!
赫连晓之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怎会认不出?那是程青怀借以复生后使用的身体!可眼前这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浓郁的死气与僵硬的行动!
这是一具尸傀!一具在她眼前行走的、由程青怀身体炼制成的尸傀!
“不……不可能……”赫连晓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随即,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怒火从她心底轰然爆发!“你杀了他?!你竟然敢——!毒女!朕要你偿命!!”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么步步为营,什么谋定后动,此刻全被抛诸脑后。赫连晓之周身真气狂涌,修炼至大成的灵山养气功法让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一轮灼日,天蚕刀丝挥动到极致,光辉笼罩于一身,密不透风又如同天罗地网,不顾一切地朝着毒女冲杀过去!
毒女任由赫连晓之误会,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引导了这场误会。程青怀的确死了,这是事实。至于他的魂体何在……她没必要向赫连晓之解释。
而此刻,程青怀的魂体,正静静地悬浮在战场上空,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对穆少禾最终选择背叛,以死亡换取赫连玥解脱的决绝,心中稍有惊讶,随即便归于平静。形势让穆少禾选择了这条路,也许,对她,对赫连玥,都是解脱。
而他,也要寻求自己的解脱。
他看着赫连晓之因“他的死”而彻底疯狂,看着她在毒女漫不经心的应对下,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步步踏入更危险的境地。他没有任何阻止的打算,甚至乐见其成。
误会?
程青怀魂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并非误会,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毒女阴戈,的确是他的仇人。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与毒女有一战之力,恐怕也只有修炼了灵山养气功法、功力已臻化境的赫连晓之了。借赫连晓之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打击毒女,何乐而不为?
他早已厌倦了在这个世界如同浮萍般飘荡,被缚手脚,也厌倦了与这些偏执疯狂的女人纠缠不休。灵魂消逝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在彻底解脱之前,他一定会亲手了结这段恩怨。
仇人,必须付出代价。
灵魂状态的他,确实无法直接碰触实物,无法持刀杀人。
但是……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那具僵立在战场中央,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阿吴”尸傀。
毒女定然想不到,在见识过她炼制尸傀、知晓这具身体受她控制之后,他程青怀,竟然还敢、还愿意……主动回到那具躯壳之中!
为了复仇,他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与这具承载过他又被亵渎的身体再次融合,哪怕要暂时忍受被蛊虫细微操控的滞涩感,哪怕此举可能让他本就特殊的魂体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甚至加速消亡。
他都要赌一把。
赌一个,在毒女与赫连晓之两败俱伤,或者毒女注意力被赫连晓之彻底吸引的瞬间,操控这具“阿吴”尸傀,给予毒女致命一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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