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便被颠沛流离的艰辛所取代。
桃源村残存的数十口人,跟着金月卫的队伍,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邪灵之域。当重新呼吸到外界尚且清新的空气,看到久违的、哪怕依旧阴沉的天空时,许多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既有逃出生天的狂喜,更有家园尽毁、亲人离散的悲恸。
金月卫将他们带至相对安全的区域后,便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云鹤老道面色凝重,她望着桃源村众人,稽首一礼:“诸位乡亲,邪灵之祸,非止一村一地之难。贫道需即刻返回师门,禀明此地巨变,早做应对。此去一别,望诸位……各自珍重。”
程家母父和邵家人连忙还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道长活命之恩!道长一路保重!”
云鹤老道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荒野小径的尽头。
失去了最后的倚仗,桃源村的幸存者们,如同无根的浮萍,只能跟随其他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的流民一起,怀着对那不断扩张的黑暗领域的恐惧,盲目地向着传说中拥有防御大阵庇护的儋州城方向涌去。
路途漫长而艰难。缺衣少食,风餐露宿。起初还能看到官道上零星设置的粥棚,可随着流民越聚越多,那点微薄的施舍无异于杯水车薪。抢夺、哭嚎、病痛、死亡……人性的善与恶,在生存的拷问下被无限放大。程青怀身体本就因魂魄之损而虚弱,这一路奔波,更是面色苍白,时常精神恍惚。邵明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将寻来的有限食物和清水大半都喂给了他,自己却常常饿着肚子,还要强打精神,安抚惶恐的家人,处理沿途的种种麻烦。
“阿青,再喝口水。”邵明明将水囊凑到程青怀唇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疼得厉害。
程青怀勉强喝了一小口,摇了摇头,声音微弱:“明明,你也喝……我……我撑得住。”
邵明明看着他强撑的模样,鼻尖一酸,却硬是挤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嘿,你妻主我壮实着呢!以前在村里打架,我可是能一个打三个!这点路算什么?”她拍了拍自己其实也已瘦削不少的胸膛,故作豪迈。
程青怀知道她在逞强,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握了握她粗糙了许多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当那座巍峨的儋州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流民队伍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和希望呼喊。人们拼尽最后力气,向着那象征着安全的城池涌去。
然而,希望很快便被冰冷的现实击碎。
儋州城,城门紧闭。
高大的城墙上,甲胄鲜明的士兵持戈而立,眼神冷漠地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如同蝼蚁般的流民。城门口拥堵不堪,哭喊声、叫骂声、哀求声震天动地。
“开门啊!放我们进去!”
“官爷!行行好!孩子快不行了!”
“我们都是从邪灵那里逃出来的!让我们进去吧!”
回应他们的,只有城墙上传来的冰冷呵斥:“城内已满!再无空地容纳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以冲击城门论处,格杀勿论!”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流民中蔓延。有人瘫坐在地,目光呆滞;有人捶打着厚重的城门,直至双手血肉模糊;有人试图冲击防线,立刻被城头射下的警告箭矢逼退。
邵明明扶着程青怀,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混乱而令人心寒的一幕,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她将程青怀小心地交托给程家大姐照看,自己则挤开人群,来到城门下,仰头对着城墙上高喊:
“城上的将军听着!我等皆是武阙子民,遭邪灵之祸,家园尽毁,流离失所!儋州城既设防御大阵,庇护百姓乃分内之事!即便城内拥挤,无法全部容纳,难道连些许食物、些许御寒的衣物也舍不得施舍吗?如此见死不救,罔顾人命,也配称百姓母父官?若女帝陛下知晓尔等行径,定要摘了你们的乌纱帽!”
她声音清亮,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泼辣和胆气,在这片绝望的哀嚎中显得格外清晰。
城头上一阵骚动,一名看似将领模样的女子探出身来,脸色阴沉:“哪里来的刁民,在此妖言惑众!城内物资亦是有数,需保障守城将士与城内居民!尔等速速散去!”
“刁民?”邵明明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指着身后密密麻麻、面黄肌瘦的流民,“将军看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刁民!我们不需要进城,只求一点活命的粮食,一点抵御夜寒的破布烂絮!这难道也过分吗?若邪灵真的蔓延至此,城外饿殍遍野,难道就能守住儋州城吗?!”
她的话引起了许多流民的共鸣,一时间,群情激愤,呼喊声更大了几分。
那将领脸色变幻,显然也有所顾忌。最终,在经过一番紧张的内部沟通后,城墙上垂下了一些吊篮,里面装着一些干硬的杂粮饼和些许散发着霉味的旧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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