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守司大门前的石阶,昨儿个还染着大祭酒膝盖上蹭下来的血,今儿一早,就被无数双布鞋底子磨得发亮。
日头刚爬上三竿,门口那队伍就排得像条蜿蜒的长虫,一直怼到了街角拐弯处。
但这回既没了喊冤的哭丧调,也没了送礼的喧哗,气氛诡异得像是集体来奔丧,偏偏每个人脸上又挂着那种想讨好又怕挨巴掌的便秘表情。
这帮人身上穿的还是守陵院那种灰扑扑的制式长衫,手里捧着的不是状纸,而是厚厚的家谱、功过簿,甚至还有人把你大爷的三姑的二舅是协守司门房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写在了脸上。
“啧,一群墙头草。”
小烬蹲在门楼那个还没挂正的牌匾上,四条尾巴慵懒地垂下来,像是个红色的门帘子。
它居高临下地眯着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视线在底下攒动的人头上一扫而过,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的热气:“树还没倒绝呢,这就急着搬家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酸腐霉味,也配近主上三丈?”
底下排队的人听不见这只狐狸的嘲讽,只觉得头顶凉飕飕的,缩着脖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阿幽提着那盏破破烂烂的白纸灯笼,慢吞吞地飘到了队伍的尾巴尖。
它这也就是例行公事地巡一圈,看看有没有哪个不懂事的厉鬼混在活人堆里想蹭编制。
惨白的灯光晃过一张张或是谄媚或是焦虑的脸,直到照见路边那棵老槐树后面。
那儿躲着个干瘦的青年。
这人瘦得像根干枯的麻杆,身上的灰袍子空荡荡地挂着,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猴子。
他整个人几乎都要嵌进树皮的褶皱里,两只手死死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桑皮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阿幽那盏灯笼刚往树后一探,光圈还没落稳,那青年就像是被烫了尾巴的猫,“噗通”一声双膝砸在地上。
“别……别杀我!”
青年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个飘在半空的破灯笼,哆哆嗦嗦地把手里那团纸往灯罩的缝隙里塞,动作急切得像是在递交投降书,“小人林砚!原守陵院藏书阁洒扫执事……这是……这是投名状!”
阿幽没接,只是让灯光在那张纸上停了停。
纸上的墨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间写就的,字里行间透着股子不管不顾的疯劲儿:“小人曾借洒扫之便,抄录血契账册副本藏于祖师堂大梁之上……求协守司收留!不求官职,不求俸禄,只求给各位神仙灵宠铲屎喂水,留条活路!”
铲屎?
趴在苏璃窗台晒太阳的团绒耳朵尖忽然抖了一下。
这只黑猫像是闻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味道,从二楼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林砚面前。
它没理会那人吓得快要翻过去的白眼,凑过那湿漉漉的鼻子,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嗅了又嗅。
“喵呜。”
团绒叫了一声,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异色。
它抬起爪子,肉垫里弹出一点尖锐的指甲,在那纸背上轻轻一划。
伴随着一道微弱的衔月之力注入,原本空白的纸背上,竟然像火烤一般,慢慢浮现出一行朱砂红的小字。
字迹极淡,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威压。
【梁上第三根横木,榫眼藏有初代祭酒手谕原件。】
这不是林砚写的,这是他偷出来的保命符。
一直像个木桩子杵在旁边的怨魄七号有了动作。
他那双没有焦距的死鱼眼在那行朱砂字上一扫,随即从怀里掏出那本快被翻烂的《生平档案速查手册》,手指快得只见残影。
“林砚,男,年十九。”
七号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念诵悼词,“其母王氏,系永昌七年入册的三百一十七名香火奴之一。死因:强制抽魂续命,导致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资格都被剥夺。”
读到这儿,七号顿了顿。
他合上手册,那张常年紧绷的死人脸上,竟然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没再看那个瑟瑟发抖的青年,而是将手里那条一直蓄势待发的缚神索垂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有仇,有据,身家清白。”
七号转过身,冲着二楼苏璃所在的窗户微微躬身,语气里带上了公事公办的严肃,“根据《阴职过渡安置条例》第四章 特殊人才引进条款,此人动机纯粹,虽然资质平平,但符合‘复仇者’及其家属优待政策。建议授予‘见习引魂卒’职衔,试用期三月。”
二楼的窗户半掩着。
苏璃站在窗棂后,指尖轻轻在那本有些发烫的图鉴封面上点了点。
随着七号的话音落下,图鉴那泛黄的书页上弹出一个淡金色的对话框,上面的文字还在不断跳动:
【检测到潜在契约者:林砚。】
【资质评估:灵根驳杂下下品,不可修炼。】
【特殊属性:执念纯净度S级(在此地只为活命与复仇,无任何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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