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酒楼一别,萧墨玄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冷峻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的摄政王。他依旧勤勉政事,雷厉风行地处理着琅琊王氏事件发酵后带来的各种连锁反应,对秦园的防护也未曾松懈分毫。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内心的风暴从未停息。
崔佑璋那番毫不留情的质问,如同最锋利的剃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理智与伪装,将他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矛盾与挣扎,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无法否认,在得知秦歌是女子之后,他最初的震惊过后,紧随其后的却是本能的权衡与考量;最后竟然有一丝得偿所愿的窃喜……。
他甚至想到了等将来她需要功成身退的时候,他可以为她安排一场‘假凤虚凰’的戏码,让她恢复女儿身,然后……。
他可以心安理德的安慰自己,他为她安排的结局是最好的,既可以安抚朝臣,又能不让这个秘密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把柄!
可是当崔佑璋把他心底最阴暗的打算,摊开在阳光之下的时候,他以一种异常狼狈的姿态看清楚,这些所谓的“对她最好的安排”实际包裹的是一颗怎样自私又利己的心。
生于皇家,幼年时王朝初立,成长的过程伴随着各种权力的阴谋与算计,他做任何决定前好像已经习惯性的权衡利弊,习惯性的为自己谋算最大的利益既得……,并且将一切视为理所应当!
最初,她以商贾“秦公子”的身份,带着盐、糖的制作方法,以及未来她赚来所有财富的八成归他的承诺前来投诚,换取他的权力庇护;
他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权钱交易,但实际从一开始交易的天平就是明显的倾向于他的,她在用自己吃亏的方式向他表达最大的诚意与忠诚,而他却认为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他心的的那些念头,冰冷而现实,充斥着上位者的算计。他甚至一度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可佑璋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他内心最深处阴暗……。
“若无她献上边贸之策,北境可能安宁?若无她筹措军资,国库可能充盈?”
是啊,没有她,他萧墨玄或许还要与世家苦苦周旋才能勉力维持朝堂的平衡;他会为北境的军费和饥荒、雪灾引起的流民问题焦头烂额……。
是她,一次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献上奇谋,献上至宝,这些至宝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她财通天下,富可敌国……,可她都毫不犹豫的献给朝廷,助他化解危机。
“她可曾有过半分不臣之心?可曾威胁过你的地位?”
没有。从未有过。她似乎只对赚钱和实现那些看似异想天开、实则利国利民的计划感兴趣。她辅佐他,是一种合作,一种各取所需的联盟。
她从未向他索取过权势,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她正是佑璋口中那种很“纯粹”的人!而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纯粹”!
他甚至因为她是女子,就下意识的认为这些不世之功,需要被‘权衡’、被‘考量’甚至被‘鸟尽弓藏’的理由?”
佑璋质问他的那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感到难掩的羞愧与狼狈。
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关于秦氏商行近期贡献的奏报。
那上面罗列着因南洋贸易而源源不断涌入国库的税收,红薯和玉米的推广喜报,以及新型火炮量产顺利带来的军力提升……。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是那个此刻正在秦园养病的女子,为他,为大虞带来的。
他想起她重伤昏迷时苍白的脸,想起她偶尔在议事时,因为他的质疑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想起她与崔佑璋谈笑时那难得放松的侧影……。
一种陌生的、酸涩中夹杂着悸动的情绪,悄然蔓延;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秦歌在与佑璋相处时会有那种随意放松的姿态,因为信任是相互的!
他从未给予过她全然的信任,又何以奢望她能给予他信任呢!
他不得不承认,除了欣赏她的才华,倚重她的能力之外,他对她,似乎还存在着一些别的、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
或许是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中积累的信任与默契,或许是对她那份独特气质与坚韧心性的吸引,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她这个人所吸引,而他似乎早已忘记了怎么单纯的去喜欢一个人了!
这份情感,一直被“秦公子”这个身份,被他身为摄政王的职责所压抑着。
如今,身份的秘密揭开,那份被压抑的情感,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的王府寂静无声,唯有他的心跳,清晰可闻。
他该如何面对她?是继续以“秦公子”的身份与她相处,维持着那层君臣、盟友的薄纱?还是……尝试去接纳那个真实的、名为杨映溪的女子?
若选择后者,他将要面对的,是朝堂的非议,是世家的攻讦,是可能因此而来的政局动荡。而他与崔佑璋之间,那本就因她而变得微妙的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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