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撤去,御苑风光依旧,但凉亭内的空气却仿佛沉淀了千钧重量。梁岁岁那番“坐观风云”的计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将蔓延至整个云煌乃至更远。
皇帝皇甫明璋负手立于亭边,眺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目光深邃如海,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思。良久,他缓缓转身,那平日里温和或威严的眉眼间,此刻只剩下帝王的深沉与决断。
“岁岁此计,甚妙。”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以身为饵,涤荡尘埃,使朕能高居九重,洞观天下魑魅魍魉。此乃老臣谋国之言。”
他称呼的改变,从“梁小姐”到亲切的“岁岁”,意味着在皇帝心中,梁岁岁已不再是需要考察的臣子之女,而是真正可以参与核心机密、值得信赖的股肱之臣。
“然,”皇帝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亭内众人,最后定格在梁岁岁身上,“此计之关键,在于‘隐秘’二字。饵若暴露,非但不能引蛇出洞,反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
梁岁岁深以为然,上前一步,神色郑重地敛衽一礼:“陛下圣明。正因如此,臣女还有一言,不得不嘱托。”
“讲。”
“臣女‘神秘女子’之身份,”梁岁岁声音清晰而低沉,确保只有亭内几人能听清,“除陛下,以及此刻亭中诸位——父亲、睿王殿下、萧世子、钱侍郎知晓外,便只有家母、兄长,以及睿王殿下可信至交如钱公子等人知情。此事,绝不可再外传,尤其……”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向皇帝,一字一句道:“尤其是东宫、三皇子府,乃至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处,务必守口如瓶。”
此言一出,梁胤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皇甫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明白梁岁岁的顾虑。萧煜和钱满仓更是心头一震,屏住了呼吸。这话几乎是在直言不讳地提醒皇帝,要防备自己的儿子和妃嫔!
梁岁岁却毫无惧色,继续道:“非是臣女妄议天家,实乃此局关乎重大。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身边,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渗透,难保没有他国或宗门的眼线。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爱子心切,其娘家势力盘根错节,亦难保不会在无意中走漏风声,或被有心人利用。”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皇室光鲜外表下可能存在的隐患。
“唯有不知,方能入局。”梁岁岁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唯有让所有人都以为‘神秘女子’依旧潜藏在外,依旧是无主之宝,这场戏才能继续唱下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才会主动跳出来。若让他们知晓,他们苦苦寻找的目标,早已是陛下座下之臣,只怕他们会立刻龟缩起来,甚至……铤而走险,将矛头直接对准陛下与朝廷!”
她将后果直接点明,让皇帝清楚意识到泄密的严重性。
亭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梁岁岁这番话,可谓胆大包天,却又句句在理,直指核心。这是在逼皇帝做出选择,是在皇权、亲情与江山社稷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界限。
皇帝久久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梁岁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身为帝王,他何尝不知皇子们背后的明争暗斗,何尝不知后宫与朝堂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有些事,不能摆上台面。
如今,梁岁岁却将这层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掀开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梁胤手心全是冷汗,萧煜和钱满仓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猛地睁开!那双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波澜都已平息,只剩下帝王的绝对理智与冷酷决断!
“准。”
一个字,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事,除朕与凛儿,以及尔等几人外,”皇帝的目光扫过梁胤、萧煜、钱满仓,“绝不可再有第九人知晓!皇后、贤妃、太子、三皇子……皆在其列!若有违者,视同叛国,诛连九族!”
森然的杀气伴随着真龙之威弥漫开来,让梁胤几人瞬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臣等遵旨!定守口如瓶!”
皇帝又看向皇甫凛:“凛儿,你素来沉稳,此事关乎国本,你当知晓轻重。”
皇甫凛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儿臣明白!定不负父皇所托!”
“都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但那股无形的压力依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他再次看向梁岁岁,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赞赏,有忌惮,更有一种深深的期待。“岁岁,你很好。心思缜密,魄力非凡。朕,没有看错人。”
“谢陛下信任。”梁岁岁平静回应。她知道,这番近乎“逼宫”的嘱托,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将获得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更加稳固的同盟;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所幸,她赌赢了。皇帝终究是一位以江山社稷为重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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