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路面,将古韵斋门前王嘉佳挥手告别的身影彻底抛在车后。温澜靠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上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雾气痕迹。
张家对她发出的邀请,是机会,也是深渊边缘的试探。她必须成为那把完美契合的钥匙,撬开那扇门,更靠近她的月光。
然而,这份靠近伴随着刺骨的寒意。温澜清晰地意识到,以张家目前展现出的背景和力量,调查她这样一个普通富商家庭出身的女孩,易如反掌。她过去在便利店初次遇见珑月、在医院做义工的所有轨迹,恐怕早已被梳理得清清楚楚。
她能利用的,只剩下自己这副孩童的皮囊。唯有“真”才能在那位张爷爷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下,勉强站住脚。她必须逆来顺受,对方问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答什么,不添不减。只有够真,唯有够真,才能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下,掩盖住心底深处对“月光”那近乎病态的执着。
思绪触及温家,温澜的心更沉了几分。温家,似乎参与着绝不能见光的勾当。
恨意滋生。她恨这个看似光鲜、内里却腐烂透顶的家!恨他们加诸在弟弟身上的痛苦!但理智的寒冰瞬间浇灭了这簇火焰。
现在不行。
温家,尤其是父亲温智富,还不能倒。他掌握的资源、他建立的网络,是她目前唯一能栖身的地方,是她未来成长的土壤。她需要时间,需要力量。她要在成年羽翼丰满后,亲手将这座腐朽的金字塔连根拔起!
只希望…张家对峙温家时,下手不要太快,不要太狠。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能积蓄足够的力量,在她亲手执行毁灭之前,不要被张家的雷霆手段一并碾碎。
车子刚在主宅前停稳,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温澜脸上已挂起属于“温家小姐”的温顺笑容,抬脚下车。
“——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废物!”
一声饱含暴怒的呵斥如同冰锥,温澜的脚步停在玄关阴影里,脸上的笑容凝住。
温智富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影因怒气而绷紧。他穿着考究的深色西装,显然是为今晚的晚宴做准备。而他训斥的对象,是缩在巨大真皮沙发角落里的温寻耀。
小男孩穿着小号的深色礼服,本该是精致的小绅士,此刻却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瑟瑟发抖的雏鸟。他低垂着头,乌黑的短发汗湿地贴在额角,小小的身体努力蜷缩着,肩膀微微耸动,双手死死绞着昂贵的礼服前襟布料,指节泛白。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怯懦,几乎要从他单薄的背脊里溢出来。
“这副样子晚上怎么带出去?啊?!”温智富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见不得人的东西!丢人现眼!”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火仿佛要焚毁一切,目光扫过儿子那惊弓之鸟般的模样,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低沉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一句:“…真是恬静给多了吗?!”
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何仪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更有深藏着的疲惫。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扑过去护住孙子,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她沉默着避开了眼前的一切。
温寻耀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让它掉下来,小脸憋得通红,乌黑的发丝下,小小的身体僵硬如石。
温澜眼底那层冰封的评估瞬间碎裂,她像一道迅捷的影子,几步冲进客厅,径直扑到沙发前,张开手臂,将那个颤抖的小身体整个搂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父亲那暴怒的视线。
“爸爸。”温澜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抬头看向暴怒的温智富,“您别生气了!耀耀他只是…吓着了。我带他上去安抚一下情绪。” 她紧紧抱着温寻耀,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啜泣透过薄薄的礼服传递过来,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
温智富被女儿突然的介入弄得一怔,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烦躁的余烬。他捏着胀痛的眉心,只是极其不耐地挥了挥手,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温澜立刻会意,抱起着温寻耀站起身。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何仪资,老太太疲惫地靠在沙发里,目光低垂,并未与她对视。温澜抿了抿唇,没再多言,小心地半抱半扶起温寻耀,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大厅。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彻底隔绝了楼下压抑的空气。
温澜带着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坐下,“耀耀,”温澜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拂过羽毛,“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害怕?”她低下头,看着那张哭得通红、满是泪痕的小脸。
温寻耀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破碎又充满恐惧:“晚…晚上…又要去…见好多大人…他们都围着我…看我…还要…还要说一些奇怪的东西…”他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惊恐,“…跟…跟梦里一样!好多…好多穿白衣服的大人…围着我…拿着…拿着会亮的机器…对我照来照去…还要…还要打针…抽好多血…好多血!然后…然后就和那些我一样…就…就被丢进黑黑的海里…沉下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