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如期而至,连绵的阴雨让整座城市笼罩在湿漉漉的沉闷之中。弄堂里的青石板路总是泛着水光,屋檐下的滴水声昼夜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潮湿的气息,仿佛连时光都在这里发了霉。
苏晨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尚未显形的小腹。已经三个月了,那个可怕的猜想越来越接近现实。她的月经迟迟未来,晨起的恶心感越来越频繁,乳房胀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持续的低热状态。
昨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借口去看同学,偷偷去了远离家的一家小医院。检查结果如晴天霹雳——她确实怀孕了,已经十二周。
医生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在诊断书上潦草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要还是不要?尽快决定。三个月以上就不能做手术了。”
苏晨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医生后面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整个世界。
“晨晨,吃饭了。”苏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苏晨的思绪。
苏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来了,妈。”
饭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炒青菜、红烧豆腐和紫菜蛋花汤。自从苏父去世后,苏家的伙食就一直这样俭朴。苏母一边盛饭一边说:“今天陈主任又来了,说国平那孩子想约你周末去看革命样板戏。”
苏晨的心一沉,胃里又开始翻腾。她强忍着恶心,小声说:“我不想去...不舒服。”
苏母皱起眉头:“又哪里不舒服?整天无精打采的。我看你就是缺乏锻炼。明天跟我去街道帮忙,活动活动就好了。”
苏晨低下头,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红烧豆腐的气味让她感到一阵反胃,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
“陈主任说了,国平很快就要提拔了,将来前途无量。”苏母继续絮叨,“你要是跟了他,将来就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像现在这样...”
“妈!”苏晨突然打断她,声音有些尖锐,“我能不说这个吗?”
苏母惊讶地看着女儿。自从肖霄走后,苏晨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但这样直接顶撞她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了?”苏母怀疑地打量着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急忙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饭后,苏晨借口复习功课,躲回自己的房间。她锁上门,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小木盒,打开盒盖。肖霄的画、那把铜钥匙、那张写着“等我回来”的纸条,还有他寄来的那些信,都安静地躺在里面。
她一封封地重读那些信,泪水模糊了视线。肖霄在信中描述着北大荒的生活,语气总是尽量轻松愉快,但苏晨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其中的艰辛。他提到手上的老茧,提到北方的严寒,提到对上海的思念...
最近的一封信是一个月前寄到的,肖霄在信中写道:“...这里的春天来得真晚,但白桦林终于发芽了,很美。我试着画了一幅,但怎么也画不出那种新绿的生机...最近在帮连里画宣传画,赵连长很满意...很想你,经常梦见你。那条红围巾我还戴着,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信的末尾,依然是那句承诺:“不管时代怎么变,我们都要在一起。等我回来。”
苏晨将信贴在胸口,无声地哭泣。她现在最需要肖霄的时候,他却远在千里之外,甚至连信都可能收不到。她尝试过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了,但那些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她不知道的是,她寄往北大荒的信件,大多数都没有到达肖霄手中。有些被负责审查信件的干部扣下了,有些因为地址不详被退回,还有一些干脆就丢失在漫长的邮路上。
而肖霄寄给她的信,大多数也被苏母截留了。只有极少数几封,苏晨侥幸收到。
这种双向的失联让苏晨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她抚摸着小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她和肖霄爱情的结晶。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这个孩子可能毁掉所有人的生活。
第二天,苏晨被迫跟母亲去街道帮忙。街道居委会正在组织“除四害”运动,要求每家每户都要派人参加。
雨还在下,弄堂里积满了水。苏晨穿着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感到格外疲惫。恶心感一阵阵袭来,她不得不经常停下来深呼吸,强忍着不适。
“你怎么了?”一起干活的一个大妈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苏晨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
大妈怀疑地打量着她:“我看你不像是累的...倒像是...”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了?”
苏晨的心猛地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没...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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