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车轮碾入五月,上海的空气开始变得黏湿温热,梧桐树展开了宽大的叶片,投下斑驳的绿荫。然而,在肖霄和李卫东那间租来的、位于苏州河畔一栋老旧仓库二楼、勉强称之为“办公室”的房间里,气氛却并未随着气温升高而变得轻松,反而愈发凝重,如同暴雨来临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虽然有了王大锤的庇护,规避了来自街面的直接骚扰,但陈国平通过官方渠道施加的压力从未停止。税务、工商的“常规检查”变得愈发频繁和挑剔,总能找出些无关痛痒却足以罚款的由头,像钝刀子割肉般持续消耗着他们的流动资金。生意做得磕磕绊绊,如同在雷区中穿行,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肖霄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眉宇间的川字纹日益深刻。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生意的精细化管理和对陈国平的暗中调查上,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紧绷到了极致。与李卫东的豪放冲动不同,他习惯于谋定而后动,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轻易亮出底牌。他知道,与陈国平的这场较量,比拼的不仅仅是胆量和运气,更是耐心、资源和信息的精准度。
转机,似乎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悄然降临。
周继先办事处的那位干练女秘书打来了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专业简洁:“肖先生,周先生这边有一个机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接。”
肖霄立刻提起了精神:“请讲。”
“市里一家新开业的涉外宾馆,需要采购一批客房用的电子闹钟和简易计算器,数量不小,首批订单大概在这个数。”女秘书报出了一个让肖霄心跳骤然加速的数字,“他们对质量要求比较高,要进口芯片组装的,款式要新。周先生觉得你们之前做的电子产品质量还算稳定,可以推荐你们去试试。这是对方采购科科长的电话,你直接联系,就说是周先生介绍的。”
放下电话,肖霄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这笔订单如果拿下,利润将极其可观,不仅能完全弥补之前的损失,更能让他们积累起一笔相当可观的资本,为后续的发展,甚至是为最终与陈国平摊牌,打下坚实的基础!周继先这看似随手的一个推荐,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立刻叫来李卫东。李卫东听到订单数额,眼睛瞪得溜圆,猛地一拍大腿:“我操!大买卖啊!霄子!咱们要发了!周老板真够意思!”
“别高兴太早。”肖霄虽然也心潮澎湃,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对方要求高,竞争肯定激烈。我们必须拿出最好的货,报出最有竞争力的价格,还要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不眠不休。肖霄动用了所有能联系上的南方渠道,寻找符合要求的优质芯片和外壳模具,反复比对样品,讨价还价。李卫东则负责核算所有成本,运输、仓储、潜在损耗、甚至包括打点各个环节的“费用”,力求将报价压到最低的同时,还能保留合理的利润空间。他们几乎押上了所有的流动资金和信誉,才勉强凑齐了首批订货的定金。
与宾馆采购科科长的接触异常顺利。对方显然得到了周继先的授意,对肖霄他们很客气,对提供的样品也表示满意。几轮磋商下来,双方都对价格和交货细节达成了初步意向,只等肖霄这边最终确认样品无误,就可以签订正式合同。
“妈的,总算要熬出头了!”李卫东看着桌上那几台精心挑选出来的、闪着金属光泽、走时精确的电子闹钟样品,咧着嘴笑,多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等这笔钱到手,看陈国平那孙子还能怎么嘚瑟!”
肖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舒缓的痕迹。他仔细地用软布擦拭着样品上的指纹,眼神中充满了希冀。这笔生意,意义远不止于金钱。它更像是一剂强心针,证明即使在陈国平的重压之下,他们依然有能力抓住机会,闯出一片天。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好所有材料,约定第二天上午正式签约的前夕,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所有的热情。
电话是宾馆采购科那个一直与他们对接的副科长打来的,语气充满了歉意和尴尬:“肖经理啊……实在不好意思……这个……订单的事情,恐怕有点……变化……”
肖霄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话筒:“王科长,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明天签约吗?样品你们都验收通过了啊!”
“是是是,样品是没问题,你们的价格也……也很有诚意。”王科长的声音支支吾吾,“但是……但是上面……哎,直说了吧,今天下午刚有一家新公司找上门,提供的产品跟你们的几乎一模一样,也是进口芯片,款式更新潮一点,关键是……他们的报价,比你们的低了整整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十五?!
肖霄的脑子“嗡”的一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报价已经压到了极限,几乎是在成本线上徘徊,扣除所有环节的费用,利润空间本来就不大,全靠走量。低于这个价格,绝对是亏本买卖!除非对方能拿到远低于市场价的芯片和元器件,或者……根本就是不打算赚钱,纯粹来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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