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的那扇门,像一道生死界限,将苏晨的世界撕裂成两半。门内,是母亲未知的生死;门外,是她被彻底掏空、只剩冰冷绝望的灵魂。陈国平那厚厚的五千元钞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不仅烫穿了医院收费处的规定,更在她尊严的残骸上烙下了屈辱的印记。
她没有选择。在母亲的生命面前,所有的不甘、愤怒、羞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颤抖着手,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如同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是卖身契般的沉重。之后,她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瘫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目光空洞地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性的、无法停止的轻微颤抖。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死寂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邻居赵阿姨陪了她一会儿,见她失魂落魄、问什么都不答的样子,也只能叹着气,先行离开了,说明天再来看望。
夜深了。走廊里的灯愈发显得惨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凛冽的寒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苏晨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来,冲过去,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手术还算顺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静,“但出血量很大,后续恢复会非常漫长,而且很可能会有后遗症,偏瘫的可能性很大。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和康复,费用方面……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暂时脱离危险……后遗症……长期治疗……巨额费用……
每一个词,都让苏晨刚提起的一口气,又沉沉地坠了下去。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仅仅是手术费就已经压得她无法喘息,后续那无底洞般的治疗和康复费用,她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谢谢医生……”她机械地道谢,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
母亲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暂时无法探视。苏晨像一具行尸走肉,茫然地走出医院。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穿透她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却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的寒冷。
她没有回家——那个冰冷阴暗的亭子间此刻只会让她更加窒息。她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晓梦所在的区中心医院。仿佛只有看到女儿,才能从那无边的绝望中汲取一丝微弱的活下去的勇气。
已是深夜,儿科病房区一片寂静。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晓梦的病房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下,肖霄正侧身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低着头,似乎睡着了。晓梦躺在病床上,小脸在灯光下显得宁静而苍白,呼吸平稳。
这一幕短暂地温暖了她冰封的心。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肖霄并没有睡着,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假寐。听到动静,他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到是苏晨,他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红肿的眼睛以及那一身仿佛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狼狈和绝望。
“你……你怎么了?”肖霄站起身,压低声音问道,眉头紧紧蹙起。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晨的状态不对劲,远远超出了照顾病人的疲惫。
苏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母亲病危的噩耗,陈国平那五千块钱的羞辱,后续巨额费用的压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泪水从指缝中无声地涌出。
肖霄的心猛地一紧。他从未见过苏晨如此崩溃的样子,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她也总是带着一种柔韧的沉默。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住她,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晓梦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下子打破了病房里的悲伤气氛。
两人同时一惊,猛地转向病床。
只见晓梦不知何时醒了,小脸憋得通红,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困难,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来!
“晓梦!”苏晨惊叫一声,扑到床边。
肖霄一个箭步冲过去按响了呼叫铃,同时用手探向女儿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比之前任何一次发烧都要烫手!
“医生!医生!”肖霄朝着走廊大声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值班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一看晓梦的情况,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急性喉梗阻!并发重度肺炎!立刻准备抢救!送抢救室!”医生快速检查后,当机立断。
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氧气瓶被推过来,抢救车呼啸而至,晓梦被迅速抱上平车,身上连接上各种监护仪器。她的小手无力地挥舞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哮鸣音,眼睛因为缺氧而开始上翻。
“妈妈……爸爸……难受……”她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哭喊着,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肖霄和苏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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