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傍晚的上海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十里洋场不夜的轮廓。但在这片繁华之下,不同的角落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悲欢。对于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翻身仗的“浦江贸易”而言,这个夜晚,是属于胜利者的短暂欢腾。
庆祝的地点选在了南京西路附近一家不算顶级、但颇有些名气本帮菜馆——“老正兴”。菜馆门脸不算特别气派,但走进去别有洞天。仿古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深色的木质桌椅擦得锃亮,墙壁上挂着些水墨字画,跑堂的伙计穿着统一的白色褂子,肩搭毛巾,手脚麻利地穿梭于略显喧闹的大堂之间,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和浓浓的市井烟火气。
周老板是这里的常客,早早订下了一个用屏风隔开的相对安静的大包间。此刻,包间里两张红木圆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除了公司的核心人物肖霄、李卫东、周老板,还有王大锤和他几个最信得过的兄弟,以及公司里最近表现突出的几个年轻伙计。桌上已经摆满了冷盘:油光锃亮的本帮熏鱼、色泽红亮的糖醋小排、嫩滑的白斩鸡、清香的四喜烤麸、还有堆得尖尖的盐水花生和毛豆,中间点缀着几瓶当时还算稀罕的橙黄色“正广和”汽水和几瓶白酒——既有普通的七宝大曲,也有两瓶周老板特意带来的、标签有些发黄的泸州老窖特曲。
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开屋顶。灯光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扬眉吐气的兴奋红光。
“来来来!第一杯!必须敬咱们周老板!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周老板运筹帷幄,洞察先机,咱们这帮愣头青,早就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李卫东第一个站起来,他显然已经喝了几杯,脸膛通红,嗓门洪亮,端着酒杯的手因为激动微微有些抖,但眼神亮得惊人。
“对!敬周老板!”
“敬周叔!”
众人纷纷起立附和,酒杯碰撞声、笑闹声响成一片。
周老板笑呵呵地站起来,摆摆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难得的轻松和喜悦:“哎,这话不对。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老头子最多也就是个在旁边敲边鼓、看看地图的。真正冲锋陷阵、敢打敢拼的,是肖霄,是卫东,是在座的各位兄弟!这第一杯酒,我提议,敬我们自己!敬咱们浦江贸易,绝处逢生!”
“好!敬我们自己!”
“绝处逢生!”
众人的情绪被推向更高潮,玻璃杯再次碰在一起,清澈的酒液在灯光下荡漾,映出一张张充满希望和干劲的脸庞。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灼热的暖流,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霾。
肖霄也站了起来,他喝得比较克制,但脸上也带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举起杯,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有力:“周叔说得对。这场仗,是靠大家齐心协力打赢的。最难的时候,没人撂挑子,没人说散伙,都咬牙挺着!这份情义,我肖霄记在心里!这杯酒,我敬大家!以后,只要有我肖霄一口吃的,就绝亏待不了兄弟!”
他的话朴实,却掷地有声,带着东北汉子特有的耿直和仗义。王大锤和他那帮兄弟听得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霄哥仗义!”
“跟着霄哥干,有奔头!”
放下酒杯,众人落座,筷子纷纷伸向盘中佳肴。热菜也开始陆续上来,油爆虾红亮诱人,响油鳝糊滋滋作响,红烧肉浓油赤酱,草头圈子清香扑鼻……每一道菜都引得众人称赞。
李卫东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挥舞着筷子,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前几天如何一家家去敲那些小工厂的门,如何跟那些老板斗智斗勇,说得绘声绘色,引得众人阵阵大笑。王大锤则拍着胸脯,吹嘘着自己如何带兄弟“镇场子”,让那些想来捣乱的地痞流氓不敢靠近,虽然其中不乏夸张的成分,但那份肝胆相照的义气却真实感人。
肖霄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插几句话,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但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心不在焉。这场胜利固然喜悦,可每当喧闹稍歇,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条熟悉的弄堂,飘向那个灯光可能依旧昏暗的亭子间,飘向苏晨那双含泪隐忍的眼睛和晓梦那张与他神似的小脸。成功的喜悦无人分享,胜利的果实无法与最在意的人共同品尝,这份热闹,便总像是隔了一层,无法真正渗透到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间里的气氛越发酣畅。烟雾缭绕(席间不少人都抽烟),笑语喧哗,盘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就在这喧闹的顶点,包间的门帘被伙计掀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李红梅。
她显然又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领口别着一枚闪亮的碎钻胸针(可能是仿制品),外面套着件黑色的短呢子大衣,手里拎着那个小巧的皮包。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妆容比白天见到时更浓艳了些,试图掩盖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风尘气。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意,目光快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的肖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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