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那幅画着背影的图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晨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连日来,那个高大挺拔、与她记忆深处肖霄身影高度重合的轮廓,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怀疑的种子一旦破土,便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滋生蔓延,盘根错节地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种混合着巨大希望和更深恐惧的战栗。
她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用麻木和顺从来说服自己接受现状。陈国平那些看似“合理”的解释,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透着刻意引导和模糊焦点的虚伪。而那笔匿名的、及时的救命钱,以及女儿笔下那个温暖而具体的“叔叔”形象,则像两道强烈的探照灯光,刺破了陈国平精心编织的谎言迷雾,照亮了一条通往另一种可能性的、幽深而令人心悸的道路。
她需要答案。她不能再活在别人构建的虚假现实里。但直接去问陈国平,无异于与虎谋皮,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给晓梦带来更大的危险。去寻肖霄?茫茫人海,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以何种身份立足。更何况,万一……万一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和错觉呢?万一肖霄真的如陈国平所说,早已另有所属,那她的寻找,岂不是自取其辱,将最后一点尊严也践踏殆尽?
这种矛盾撕扯着她,让她坐立难安,食不知味。她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看得见外面的光亮,却找不到出口,只能焦灼地扑打着翅膀。
转机,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悄然降临。
天气阴沉,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带来一股驱不散的湿寒。弄堂里比平日更显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披着雨衣或打着伞的行人匆匆走过。苏母吃了药,昏昏睡去。晓梦也偎在床上,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评弹,小手里依旧摆弄着画笔。
苏晨坐在窗边,手里虽然拿着针线活,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神早已不知飘向何方。雨丝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像极了她此刻纷乱交织的心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压低的呼唤:“晨晨?在吗?”
是林小雅!
苏晨猛地回过神,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林小雅,打着一把旧伞,裤脚被雨水打湿了半截,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暖笑容,手里还提着一网兜刚上市的、黄澄澄的橘子。“下雨天没事,过来看看你和晓梦。孩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快进来,外面冷。”苏晨连忙侧身让她进来,一股带着雨气的凉风也随之涌入。
林小雅的到来,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部分阴霾和冷清。她脱下雨衣,挂在门后,走到床边,疼爱地摸了摸晓梦的额头:“嗯,是不烧了。脸色也好看多了。真乖。”说着,从网兜里拿出两个大橘子塞到晓梦手里,“喏,阿姨给你带的,可甜了。”
晓梦开心地接过橘子,脆生生地道谢:“谢谢小雅阿姨!”
苏晨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林小雅,看着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和歉疚:“这么冷的天,你还跑过来……”
“嗐,跟我还客气啥。”林小雅接过水杯,焐着手,目光在苏晨脸上扫过,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好像又瘦了?眼圈这么黑?是不是晚上又没睡好?晓梦不是好多了吗?”
关切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苏晨紧闭的心扉。连日来的压抑、怀疑、恐惧和无处诉说的委屈,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而出。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少女时代就相识、一路相互扶持走来的闺蜜,嘴唇翕动了几下,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林小雅见状,立刻放下水杯,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陈国平又来找你麻烦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慨。
苏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在信任的人面前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拉着林小雅坐到房间角落离床远些的地方,声音哽咽,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将匿名捐款、晓梦的画、以及自己心中那些翻天覆地的怀疑和猜测,断断续续地、毫无保留地倾吐了出来。
“……小雅,我真的……我真的快要疯了……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怕……我怕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可我又怕……万一是真的……那我……我这些年……”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轻轻颤抖。
林小雅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凝重、再到一种了然和深深的怜惜。她紧紧握着苏晨冰凉的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张手帕。
等到苏晨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林小雅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晨晨,其实……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怕给你惹麻烦,也怕你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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