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一般,先暂时住着。”肖霄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解释道,“看看哪里不满意,我们再添置,或者以后换地方。”
苏晨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个陌生的、却即将成为她“家”的地方。她的眼神复杂,有了一丝安定的微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这里太好了,好得让她觉得不真实,与她过去十几年逼仄、灰暗的生存环境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反而让她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很好的,很好了,真的。”她轻声说,语气真诚,却带着距离感,“谢谢你,肖霄。”
又是谢谢。肖霄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笑着:“快进来坐,别站着。晓梦,快进来,看看你的房间。”
他引着她们走进客厅。沙发上放着新买的软垫,阳台上的几盆绿植长得郁郁葱葱。
晓梦站在客厅中央,小手依然紧紧抱着她的书包,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的目光掠过擦得发亮的茶几,掠过那台彩色电视机,最后落在肖霄脸上,又迅速移开,看向母亲。
苏晨对她鼓励地笑了笑:“梦梦,把书包放下吧。”
晓梦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地把书包放在沙发的一角,仿佛那不是她的所有物,只是暂时寄放一下。
“来,晓梦,爸爸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肖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喜悦,他走向朝南的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靠窗放着一张崭新的单人床,铺着印有小碎花的床单和被套。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空荡荡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一切都是新的,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书桌上还放着一盏崭新的台灯。
“喜欢吗?”肖霄有些期待地看着女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卖布的同志说小姑娘可能喜欢这种带小花的……书桌给你写作业用的,台灯晚上看书亮堂,不伤眼睛。书架……以后爸爸帮你买好多书放满,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捧到女儿面前,弥补那缺失了十五年的父爱。
晓梦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明亮整洁的小房间,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和……或许是一丝微弱的欢喜?但很快,那光亮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疏离和不知所措。这一切太好了,太突然了。这个自称爸爸的男人,他的热情和弥补,像汹涌的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到窒息和害怕。她习惯了和母亲相依为命,习惯了狭小的空间和清贫的生活,这种“好”让她无所适从,甚至产生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仿佛接受了这些,就是背叛了过去十几年和母亲一起度过的、虽然艰难却彼此拥有的岁月。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几乎听不见:“……谢谢。”
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有一句客套而疏远的“谢谢”。
肖霄满腔的热切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凉了下来。他站在那里,看着女儿低垂的头颅,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不知该如何靠近这个流着自己血液、却陌生得像隔着千山万水的孩子。
苏晨走了过来,轻轻揽住女儿的肩头,对肖霄笑了笑,打圆场道:“房间很漂亮,梦梦肯定喜欢的。她就是有点认生,慢慢就好了。”她又低头对晓梦说,“梦梦,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喜欢吗?”
晓梦靠在母亲身边,似乎找到了些许安全感,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
肖霄勉强笑了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苏晨,你的房间在对面,稍微小一点,但也朝南。”
主卧室稍微大一些,同样整洁一新。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布置得同样简洁,甚至有些过于简洁,缺乏女性的柔美和生活的气息。
苏晨站在门口看了看,轻声说:“很好的。”
“你先休息一下,坐车也累了。我去烧点水,泡杯茶。”肖霄说着,退出了房间,走向厨房。他需要一点空间来平复一下内心翻涌的酸楚和挫折感。
厨房里设施齐全,有液化气灶,崭新的锅具挂在一旁。肖霄手忙脚乱地找出新买的热水壶,灌上水,打开煤气。蓝色的火苗舔着壶底,发出轻微的呼呼声。他靠在灶台边,看着那火苗,心里乱糟糟的。团聚的喜悦被现实的无形壁垒冲击得七零八落。他幻想过无数次找到她们后的情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小心翼翼、客气疏离的局面。
客厅里,苏晨拉着晓梦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软,陷下去一块。母女俩一时无话。
苏晨环顾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感觉像是在做梦。她终于离开了那个潮湿阴冷的亭子间,不用再担心房租,不用再看房东脸色,不用再半夜被邻居的吵闹惊醒。她应该感到高兴,为女儿,也为自己。可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这里的一切都属于肖霄,而她,像个突然闯入的客人。他们之间隔着的十五年,不是一套房子、一些新家具就能填平的。那些独自承受的委屈、恐惧、艰辛,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骨子里,形成了坚硬的外壳。而晓梦……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紧绷着的女儿,孩子的抗拒和沉默,像一根针,时刻刺痛着她,也提醒着她过去那些年无法给予女儿的“正常”家庭生活所造成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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