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焦虑缓缓沉淀。家里静得出奇,只有客厅角落那台老式座钟的钟摆,恪尽职守地发出“嗒……嗒……”的规律声响,如同这个家庭沉重而缓慢的心跳。肖霄身上的外伤已好了七八,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和眼底深处时常掠过的、未能完全掩饰的疲惫与警惕,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留给他的不仅是皮肉之苦,更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
他依旧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强撑着处理公司事务。电话铃声变得稀少,且多是李卫东或王大锤打来汇报并不乐观的进展——银行态度强硬,供应商催款日紧,工商局的调查依旧悬而未决,像一把始终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次通话结束,肖霄放下听筒时,那短暂的沉默和几不可闻的叹息,都像针一样扎在悄然留意着他的苏晨心上。
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个软布包裹,被她藏在衣柜最深处,却仿佛有着千钧重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它的存在。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肖霄相对平静、能够承受更多冲击的时刻。
这天晚上,晓梦似乎因为学校即将到来的小考,早早便回了自己房间复习,关门的声音比往日更轻。客厅里只剩下肖霄和苏晨。肖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表,眉头微锁,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略显消瘦却依旧坚毅的侧脸轮廓。苏晨则在旁边,就着同样的灯光,缝补着晓梦书包上开线的地方,针脚细密而匀称,一如她此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那翻涌不定的内心。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指针走动和棉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苏晨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书包轻轻放在一旁。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肖霄紧蹙的眉头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肖霄,”她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
肖霄从报表上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晨。这些日子,她总是安静地陪伴,极少主动打扰他。他放下手中的纸张,放缓了语气:“怎么了?有什么事?”他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同往常,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向卧室。片刻后,她拿着那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包走了回来,重新坐下,将布包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肖霄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布包上,眼中疑惑更深。
苏晨的手指轻轻放在布包上,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但她没有避开肖霄的目光,迎着他探究的眼神,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静力量:“这些……是我以前……偷偷留下的一些东西。是关于……陈国平的。”
“陈国平”三个字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让肖霄的脊背绷直了,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所有的注意力立刻被完全吸引。“什么东西?”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晨没有再卖关子,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打开那个软布包。最先露出来的,是那几盒贴着泛黄标签的磁带和那个老旧的单放机。
“这是……”肖霄拿起一盒磁带,看着上面模糊的“陈谈话”、“威胁”等字迹,瞳孔微微收缩。
“大概八五、八六年的时候,”苏晨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开始讲述,没有抱怨,没有哭诉,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静的、叙述事实的语气,“那时候晓梦还小,日子特别难。陈国平就是那时候开始频繁来找我,先是假惺惺地表示关心,后来就……”
她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语,继续道:“就开始说一些不太合适的话,许诺一些好处,比如帮我转正,解决房子问题……但我一直拒绝。后来,他可能不耐烦了,说的话就越来越……难听,带着威胁的意思。说我不知好歹,说肖霄你肯定回不来了,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有办法让我和晓梦在上海待不下去……”
肖霄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手背上青筋隐现。他虽然早已从晓梦之前的哭喊中知道苏晨受过委屈,但亲耳听到这些具体的、充满卑劣算计的细节,依旧让他感到一股焚心般的愤怒和蚀骨的愧疚!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孤立无援的年轻母亲,是如何在困境中面对这样的威逼利诱!
“我那时候……很害怕。”苏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最锋利的刀,剖开过往的伤疤,“真的害怕。不是怕自己怎么样,是怕晓梦受影响。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但我也恨,也不甘心。所以,有一次,我偷偷借了单位里这个没人要的旧机器……”
她指了指那个单放机,“在他又一次来说那些话的时候,藏在旁边,按了录音。录了好几次……不过机器太旧,距离也远,录下来的声音很杂,很多都听不清了……但我记得,有几段,录下了他那种……很肯定的、带着威胁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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