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当年在北大荒……要是……”她猛地顿住，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苏晨，脸上掠过一丝羞愧和尴尬，最终苦涩地摇摇头，“算了，没什么要是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她重新看向肖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恨我……你应该的……我帮着他们害过你……上次……上次仓库那件事……我也是知情的……我……我对不起你！肖霄！真的对不起！”
她挣扎着从椅子上滑下来，几乎是要跪倒在地，被肖霄厉声喝止：“站起来！不需要这样！”
李红梅僵在原地，泣不成声。
肖霄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厌恶、鄙夷、愤怒、警惕……这些情绪依旧存在，但此刻，却又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他看到了她华丽袍子下面爬满的虱子，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挣扎和扭曲，看到了一个被贪婪和恐惧吞噬、最终走向毁灭的悲剧。她可恨，可悲，却也……可怜。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些东西？”肖霄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我……我怕……”李红梅抽噎着，“我知道他们迟早会卸磨杀驴……那些东西……是我唯一能保命……或者说，能和他们同归于尽的筹码……我偷偷藏着，像做贼一样，每次动一下都怕被发现……活得像个真正的鬼……”
“直到这次……他们觉得你没那么容易垮，风向可能有点变了，就开始清理像我这样的‘知情人’……我成了弃子……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风险……”她惨笑道，“真是讽刺……我替他们卖了半辈子命，最后就换来这个下场……”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苏晨别过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润。即使她对李红梅充满戒备和不喜，但作为一个女人，听到对方如此赤裸裸地剖析自己的悲惨与不堪，心中也难以毫无波澜。
肖霄久久没有说话。他点起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他在权衡，在判断。李红梅的忏悔是真的吗？很大可能是，她已被逼到绝境，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但这忏悔中有多少是为了博取同情以换取更好的条件？她交出的证据是否完整？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陷阱？
理智告诉他，必须保持极度警惕，这个女人过往的信用已经破产。
但是，她交出的东西价值巨大，是决定性的。而且，她对内部运作的了解，本身就是一种情报资源。彻底拒绝她，或许会失去彻底击垮对手的机会，甚至可能逼她狗急跳墙，反过来被对方利用。
最终，他掐灭了烟，做出了决定。
“李红梅，”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但我不会说原谅，有些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李红梅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冀又黯淡下去。
“但是，”肖霄话锋一转，“你现在的情况，我了解了。你交出的东西，确实……很有价值。”
他看着她，目光锐利：“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有限度的合作机会。我会暂时保证你的安全，直到这些事情有一个最终的了结。之后，我可以帮你离开上海，甚至离开国内，给你一笔足够你隐姓埋名、安稳度日的钱。”
李红梅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激动得嘴唇哆嗦：“真……真的？谢谢你！肖霄！谢谢你！”
“别高兴得太早。”肖霄冷声打断她，语气严厉，“我有条件。第一，从现在起，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安排，未经允许，绝不能踏出这个家门半步，不能与任何外界联系！第二，你需要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陈国平及其背后所有人的关系网、运作模式、所有肮脏勾当的细节，只要你想得起来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写下来，形成书面材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有任何隐瞒，或者耍任何花样，我们的协议立刻作废！到时候，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我会亲自把你送进公安局！你听懂了吗？”
他的条件苛刻而清晰，带着强大的威慑力。这不是宽恕，更像是一场基于现实利益的、冷酷的交易和监督。
李红梅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懂！我懂！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我一定老老实实，把所有我知道的都写出来！绝不敢再隐瞒！”
“很好。”肖霄站起身，“苏晨，带她去客房。给她纸和笔。从今天起，她的饮食起居由你负责，看好她。”
苏晨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李红梅一眼，轻声道：“跟我来吧。”
李红梅踉跄着站起身，对着肖霄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低着头，跟着苏晨走向客房。那背影，佝偻而卑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知的恐惧。
肖霄独自站在客厅里，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自己接纳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和一个潜在的隐患。但为了最终的目标，为了彻底铲除那些毒瘤，为了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也为了给晓梦和苏晨一个真正安全的未来，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这只是开始。如何利用好李红梅这把双刃剑，如何甄别她提供信息的真伪，如何防范可能存在的反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如履薄冰。
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李红梅那绝望的哭泣和忏悔的余音，混合着罪恶的血腥气和无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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