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日子,是以一种扭曲而缓慢的节奏流逝的。没有日出日落的具体感知,只有冰冷的哨声标志着起床、放风、吃饭、劳动、学习、就寝的机械循环。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浸泡在压抑、污浊和无处不在的潜在恶意之中。
307监室,俨然成了一个微缩的丛林,而杨潇,就是那只被投喂进来、被所有掠食者盯上的猎物。
龙哥一伙人的刁难和殴打,成了家常便饭。吃饭时,他的饭盆总会“意外”被打翻,只能捡拾些残羹冷炙;喝水时,水杯里时常会飘着可疑的灰尘甚至痰渍;晚上睡觉,紧挨厕所的位置不仅恶臭难当,还会被时不时故意起夜的人“不小心”踩上几脚,或者浇上一盆冷水;甚至在他值日打扫时,总会凭空多出许多垃圾,招来管教的斥责和同监室人的哄笑。
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屈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人的意志。
但杨潇,却像一块被扔进急流的顽石,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他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脸上很少能看到痛苦或愤怒的表情,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龙哥等人更加恼火和隐隐不安——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沙袋发泄,无法从中获得真正的征服快感。
他们不明白,这种程度的折磨,对于一个经历过失忆、流落街头、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人来说,并非无法忍受。更重要的是,杨潇的内心,从未停止过思考和计算。
他的大脑,就是他现在最强大的武器。
他仔细观察着监室里的一切。他发现,并非所有人都对龙哥唯命是从。有一个绰号“老周”的、戴着破旧眼镜、总是缩在角落看书(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旧报纸和破杂志)的瘦弱中年男人,就从不参与对他的欺凌,甚至偶尔在龙哥等人做得太过分时,眼中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怜悯。还有一个因为打架斗殴进来的年轻人,外号“铁头”,性格莽撞,对龙哥表面服从,但眼神里时常有不忿之色。
他也摸清了管教巡逻的规律,以及哪些管教似乎对龙哥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哪些管教则相对公正严明一些。他甚至通过放风时其他监室犯人的只言片语,大致了解到龙哥是因为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进来的,在外面有点势力,而且似乎很舍得花钱打点里面的人。
信息,一点点在他脑中汇聚、分析。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的一次集体劳动中——负责清理看守所仓库里堆积的废旧物品。
仓库很大,灰尘弥漫。犯人们被分成几组,在管教的监督下搬运废旧桌椅、纸张等物。龙哥自然不会干活,只是叼着烟,在一旁指手画脚。他故意将最重、最脏的活儿派给杨潇和老周。
杨潇没有说话,默默地扛起一张沉重的破旧木桌。就在他艰难地移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龙哥悄悄靠近了仓库角落里一堆看似废弃的纸箱,动作飞快地从里面摸出几条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迅速塞进了自己宽大的囚服里。
是香烟?还是别的什么违禁品?杨潇心中一动,但没有声张。
过了一会儿,龙哥似乎觉得不够,又使了个眼色,让那个瘦高个也过去拿。瘦高个笨手笨脚,在搬动纸箱时,不小心碰倒了一摞堆得高高的旧档案袋,哗啦一声,灰尘漫天。
“妈的!废物!”龙哥低骂一声,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生怕引来管教注意。
就在这时,杨潇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放下手中的桌子,没有去帮瘦高个,也没有去向管教报告,而是快步走到那堆倒下的档案袋前,默默地、极其高效地开始整理。他的动作很快,手指翻飞,迅速将散落一地的文件归拢、叠好,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这个举动,既避免了动静过大引来管教(这对所有人都不利),又像是在替瘦高个解围(虽然瘦高个并不领情)。龙哥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那一刻,杨潇捕捉到了龙哥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和……认可?或许在他看来,这个新来的终于开始“识相”了。
而就在整理那些散落的废旧文件时,杨潇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本被压在最低下、封面模糊的工作日志。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极其自然地将那本日志塞进了自己搬动的那堆废纸深处,然后一起搬上了运送废品的手推车。
劳动结束,返回监室。经过搜身检查(龙哥藏的东西显然用特殊方式避开了检查),一切如常。
夜深人静,当监室里鼾声四起时,杨潇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悄悄翻开了那本意外获得的工作日志。日志很旧,记录的是几年前仓库的一些日常进出记录,似乎毫无价值。但杨潇的目光,却落在了日志某一页右下角一个极不起眼的、用铅笔淡淡写下的电话号码和一个人名“老魏”上。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电工,懂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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