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驰S600如同一艘平稳行驶的豪华游艇,无声地滑过繁华的街道,将市第一看守所那片的混乱、喧嚣与不堪,彻底地、决绝地抛离在后视镜中,直至消失不见。车内,与车外的尘世喧嚣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真皮座椅柔软而宽大,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清香与护理剂的味道。空调系统送出温度适宜、湿度恰好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人的皮肤,带走方才在烈日和人群包围下滋生出的燥热与粘腻。车载音响流淌着极其低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古典乐章,如同背景音般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一切都被精密地调控在一种极致舒适、奢华且私密的状态中。
然而,这极致的舒适,对于后座上的林倩来说,却如同置身于一个精美却陌生的笼子,每一寸空气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她依旧被杨潇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手臂有力而坚定地环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占有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这个拥抱,是她过去数十个日夜里,在恐惧、绝望和泪水中无数次祈求的奇迹。他的体温,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他身上那即便混杂了看守所沉闷气息却依旧熟悉的、让她心安的味道……这一切都真实地告诉她,他真的回来了,脱离了那片苦海,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安心感和喜悦冲击着她,让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流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手指紧紧地攥着他衣服的褶皱,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一切就会如同泡沫般消失。
这是劫后余生的本能反应,是情感最直接、最纯粹的宣泄。
杨潇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和汹涌的泪水。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他收紧了手臂,用更重的力道拥抱她,低下头,干燥的嘴唇轻轻贴着她的鬓角,一遍遍地、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重复着:“没事了……倩倩,真的没事了……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怜惜和一种沉甸甸的、劫后余生的感慨。在那一刻,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只有怀里的这个女人才是真实的,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温暖和软肋。
前座副驾驶的苏晴,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方相拥的两人,眼中情绪复杂难言。有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和 relief(放松),有一丝难以避免的酸涩和黯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松了口气的疲惫。她悄悄地递过来一盒纸巾,然后便体贴地将目光转向窗外,留给他们一方私密的空间。
开车的司机是苏晴的心腹,目不斜视,专注着路况。
副驾驶座后方,坐着的是如同铁塔般沉默的阿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但坐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车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伤痕,手臂上的绷带也从袖口隐约露出。看到杨潇平安出来,他刚毅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无需言表的、兄弟般的欣慰和坚定。只要潇哥需要,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
泪水似乎流尽了,林倩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只剩下轻微的、抑制不住的抽噎。她依旧贪恋地靠在杨潇怀里,不敢抬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然而,当最初的激动浪潮逐渐退去,现实的细沙便开始硌痛脚底。
她开始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环境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差异”。
身下座椅的真皮质感,细腻光滑得与她出租屋里那张吱呀作响、布满污渍的旧沙发天差地别。车内空气中弥漫的淡香,与她熟悉的廉价洗发水、油烟味和城中村特有的潮湿气味截然不同。甚至杨潇身上那件虽然破旧却质地精良的T恤(是他失忆前穿的),布料接触皮肤的感觉,也与她地摊上买来的衣服完全不同。
更让她感到无措的,是前座那无声却存在的目光,是阿强那沉默却极具存在感的护卫姿态,是这辆车本身所代表的、与她过去生活格格不入的阶层和世界。
她偷偷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一点眼帘,视线所及,是杨潇线条冷硬的下颌,是他肩膀上布料细微的纹理,是车窗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而陌生的都市景象——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装修奢华的品牌旗舰店、步履从容、衣着光鲜的路人……这一切,都与她平日里为了生计而奔波挣扎的那个世界,隔着一条看不见却无比深邃的鸿沟。
而拥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曾经和她挤在狭小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一起在夜市徘徊、为了几十块钱的工钱挥汗如雨的男人,他原本就属于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他是那云端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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