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蹲在刀疤脸面前,声音冷得像甬江水:“这不是你的丝绸,是胡阿顺和‘顺昌号’船员用命换的生计。你只看见钱,看不见账册上‘给阿姐绣牡丹嫁衣’的字,看不见他们顶着台风横渡南海的苦。当年商人赴南洋,是为养家糊口,不是让你把他们的遗物当商品卖!”刀疤脸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恶狠狠地瞪着他。
警察押走盗墓者时,晨雾已散,阳光把海水染成金红。程远和张瑜坐在甲板上,小心展开胡阿顺的账册——最后一页夹着张红线勾勒的牡丹绣样,旁边小字:“阿姐嫁衣绣样,归时请绣娘照着做。”张瑜的眼泪又掉下来,轻轻摸着绣样针脚:“他连绣样都准备好了,却没机会看姐姐穿上……”程远把账册和绣样放进防水袋,轻声说:“带回去放进宁波博物馆,让更多人知道胡阿顺的故事。”
下午,考古队在沉船西侧三百米处有了新发现。林新宇操控机器人探测到一座水下祭台,中央石碑刻着“宁波胡氏顺昌号遇难船员之祭”,碑旁摆着陶制楠木椅模型,椅背上“平安”二字清晰——正是胡阿顺想给父亲买的躺椅。“是胡氏家族建的祭台!”程远想起《宁波府志》的记载,“清代宁波商人重情义,商船失事必建祭台,四时祭拜盼亡灵归乡。”林珊对祭台旁的骸骨做了检测,是位青年女性,基因与胡阿顺高度匹配,正是他的姐姐。她手里攥着半块红绸,与“阿姐嫁衣”恰好拼成完整一块,绸面上还留着未绣完的牡丹纹。
夕阳西下时,考古队立起纪念碑。碑身用“顺昌号”打捞的青石板制成,正面刻“清康熙四十年 宁波丝绸商船顺昌号船员胡阿顺及众商人遇难处”,背面是胡阿顺账册上的话:“给阿父买楠木躺椅,给阿姐裁红绸嫁衣。”宁波胡氏后人来了四十多位,白发老人捧着胡阿顺的牌位鞠躬,声音颤抖:“先祖阿顺公,三百年了,我们找到你了。现在宁波有最好的楠木椅、最好的绣娘,阿姐的嫁衣也备好了,你安心吧。”
“探海号”驶离宁波港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程远握着陶制楠木椅模型,张瑜递来一杯热姜茶,指尖的温度焐热了他的手。“在想什么?”张瑜轻声问。“想胡阿顺,想‘顺昌号’的船员。”程远望着海岸线,“他们冒台风赴南洋,只是想给父亲买把舒服的椅子,给姐姐做件漂亮的嫁衣。可史书只记‘岁运绸二百五十匹’,忘了数字背后是鲜活的人、是等家人回家的故事。我们考古,就是要把这些被遗忘的故事挖出来,讲给更多人听。”
张瑜点头,指着远处的远洋货轮:“你看,那船正驶向东南亚,装着宁波丝绸,不用怕台风,不用偷偷摸摸。胡阿顺的愿望,早就实现了。”程远转头看向她,暮色里她的眼睛盛着星光。他忽然想起一路的点滴——月港读林茂的家书,厦门港寻郑明远的糖罐,泉州湾守吴阿福的药罐,还有此刻宁波港,和她一起守护胡阿顺的绣样。原来这个总能懂他、陪他的姑娘,早已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程队!下一站去哪?”郑海峰从驾驶室探出头,举着《海国闻见录》,“史料说福州港有雍正年间‘茶叶商船’遗址,福州商人‘岁运武夷茶百箱赴南洋’,说不定能找到完整茶箱!”程远握紧陶制模型,看向张瑜,眼里带笑:“去福州!只要还有‘缘海之人’的故事没发现,我们就继续找。”
张瑜笑着点头,风吹起她的头发,发梢扫过程远的手腕,像甬江温柔的浪。“探海号”的船帆在暮色中展开,船灯的光晕铺在海面上,像通往历史深处的航迹。程远知道,旅程还没结束——海底藏着的牵挂与坚守,还有太多故事等着打捞、诉说,而身边的人,会陪他一起把这些故事讲给世界听,直到每一个“缘海之人”的心意,都被时光温柔铭记。
“探海号”驶入福州闽江口时,初冬冷雨斜斜打在甲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程远手里攥着泛黄的《福州府志》,纸页上“雍正五年,福州商人赴南洋贩武夷茶,岁运百箱,船沉闽江口者三”的记载,被雨水洇出淡痕。远处马尾港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水下声呐仪的屏幕上,一道深褐色阴影随船移动——那是史料中“雍正茶叶商船失事海域”,相传载满武夷岩茶的“福安号”,就沉在这里。
“程队!声呐定位好了!”郑海峰的声音带着水汽,抱着仪器跑过来,指节泛白,“闽江口东南六海里,水下二十五米,木船长二十丈,宽三丈五——和雍正‘茶叶商船’规制完全一致!周围茶箱残片密度极高,至少有五十箱武夷茶!”程远转身,张瑜抱着茶叶检测箱走来,浅蓝色冲锋衣肩头已被打湿,她递过报告,指尖微颤:“昨天采集的茶梗样本,是武夷岩茶‘大红袍’,碳十四测年雍正五年九月——正是‘福安号’失事的月份,县志记着这船‘九月出闽,十月归,遇风暴失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