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上都夜宴的筹备
关于佛郎机使团即将到访上都的消息,随着海港传来的三桅帆船讯号,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朝廷上下都在为这次重要的欢迎宴做准备,光禄寺连夜赶制八珍玉食,将作监更在御花园搭建起缀满琉璃灯盏的九曲回廊。宸晏英宗希望通过这次宴会展现宸晏的繁荣与包容,特命鸿胪寺以《周礼·司仪》为典,融合色目乐舞编排新式仪轨。为促进与佛郎机的交流合作,精通拉丁语的翰林待诏已秘密特训三月有余。西洋钟漏的滴答声彻夜回荡在四夷馆,二十名通事舍人反复练习着《万国坤舆图》标注的佛郎机十二行省发音,连御马监驯养的波斯猫都学会了用爪子拍打威尼斯玻璃镶嵌的星象仪。
林衍接到任务后,内心却另有打算。当传旨太监捧着鎏金诏书踏入军器监时,他正用缠着棉布的左手调试新型火铳闭气阀。藏在袖中的《火攻挈要》残页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那是他三年前从泉州蕃坊购得的孤本。在铸造局震耳欲聋的锻打声中,这位痴迷火器制造的能人突然意识到,若将新型燃烧弹的磷粉替换为西域商队私贩的「希腊火」粉末,再以硝石结晶模拟烟花绽放时的气旋扩散......青铜熔炉映红了他眼底跳跃的火焰,五尺外的鎏金铜獬豸香炉突然爆出颗火星,正落在记录配方的宣纸上烧出个焦黄圆洞。
秘密筹备在城南废弃的陶窑展开。每逢子夜,林衍便带着亲信弟子穿过布满青苔的暗渠。他们用桐油浸泡的桑皮纸包裹火药颗粒,分层填入中空的竹制弹体。最精妙处当属那枚铜制「延时引信」——借鉴水运仪象台的擒纵机构,却以燃烧速度极慢的龙延香为介质。当试作品在荒滩炸出七色彩烟时,蹲守树梢的蒙面人正用炭笔在羊皮上勾勒出弹道轨迹。三十步外的芦苇荡里,被气浪惊飞的夜鹭撞碎了水银般的月光,而陶窑深处的松烟墨却悄然渗入弟子们誊写的《火器图谱》稿纸。
面对燃烧室压力不稳的难题,林衍想起曾在《武经总要》中读到的「猛火油柜」构造。他在陶窑外墙上演算的微分公式,与弟子誊抄的《天工开物》笔记形成诡异对照。那日与汉化派官员在醉仙楼的密谈,更让他惊觉大都护府已暗中组建「神机营」——原来龙椅上的帝王,早将目光投向更远的海洋。当最后一块紫云英石棉被嵌入防火夹层时,朱雀大街的钟鼓楼正传来卯初刻的报晓,而海港方向的云层里已隐约可见佛郎机使团的九桅宝船轮廓。
第二节 暗流涌动的宴会
上都夜宴终于来临,残阳沉入太液池的冰面,十二扇鎏金铜雀灯在暮色中次第点亮,将飞檐斗拱染作流金。佛郎机使团成员身着绣金鲸纹礼服,佩戴镶嵌鸽血红宝石的羊绒绶带缓步而入,银线刺绣的鸢尾花纹在宫灯下泛着幽蓝光泽。林衍立在蟠龙纹汉白玉栏杆旁,望着自己耗时三月制作的庆典烟花——那些用三层桑皮纸包裹的湘妃竹筒内,不仅填充了岭南进贡的硝石硫磺,更暗藏着他用鱼胶与砒霜调制的延时引信。当第一朵金菊状烟花在紫宸殿藻井上空炸响时,波斯舞姬的银铃腰带应声而颤,突厥使节手中的夜光杯映出七彩流霞,而林衍的指尖正摩挲着袖中铜制罗盘,测算未燃尽的火星落入太液池支流的角度,冰面下隐约可见他预先布置的铸铁导流槽。宫娥捧着鎏金酒壶穿梭于金丝楠木案几间,西域进贡的瑞兽香炉吞吐着龙涎青烟,将谋算与盛宴都笼罩在氤氲雾霭之中。
就在第九朵牡丹烟花绽开的瞬间,佛郎机使者腰间鎏金腰带突然坠地,暗格中滚出的火折子引燃了池畔石狮底座。震耳欲聋的爆响裹挟着刺鼻硫磺味扑面而来,琉璃瓦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惊起栖在望仙阁的寒鸦。林衍的锦袍下摆被气浪掀起,露出暗藏玄机的牛皮护膝,他却纹丝未动——那些提前缩短三分之一的引信果然奏效,本该摧毁整片回廊的火龙,此刻只在池面腾起丈许高的水雾。碎木屑如雨纷飞中,他瞥见某个倒伏的西域乐师正将焦黑的右手藏进波斯地毯,羊脂玉扳指在火光中泛着诡异青芒。御前侍卫的玄铁佩刀在混乱中铿锵作响,高丽使臣的貂鼠风帽被火星燎出焦痕,而大理寺少卿正用犀角柄放大镜查验炸裂的铜灯残片。
林衍借着拾取破碎烟花筒的机会,指间银针已沾上刺客靴底的赤铁矿粉。当他在偏殿廊柱后发现那截断裂的蒙面布时,暗金丝线织就的鹰隼暗纹正与月光辉映——这分明是巴图千户卫队冬狩服的领口纹样,细看还有两道用茜草汁描画的横纹,正是北境驻军标识官阶的秘记。远处传来禁军统领呵斥番邦侍从的声响,林衍却将证物收入鱼符匣,他知道今夜这场,不过是保守派用火药与鲜血写就的请战书。子时的更鼓声中,工部郎中的马车悄然驶向火药局,车辕上悬挂的灯笼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暗影,轮毂间残留的硫磺碎屑随寒风飘散,与皇城司暗桩留下的朱砂印记悄然重叠。朱雀大街转角处,青骢马蹄铁与冰面摩擦出零星火花,惊醒了蜷在户部衙门外乞儿怀中的狸猫,碧色竖瞳倒映着马车消失在六棱雪花织就的帘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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