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王朝,青河县。
子时,县衙后院,停尸房。
冰冷。
刺骨的冰冷,仿佛有无数根钢针,从每一寸肌肤下破骨而出。
这并非冬夜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死寂,一种被剥离了所有温度的空洞。苏文渊的意识,就像是沉在一潭千年冰水底部的顽石,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挣扎着,试图找回一丝属于生的知觉。
痛!
当第一缕意识挣脱束缚时,迎接他的并非光明,而是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这痛楚源于脑海,如同山洪暴发,裹挟着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刷着他固有的认知。
一个同样名叫苏文渊的少年,面容清瘦,眼神清澈。十年寒窗,悬梁刺股,只为有朝一日能以圣贤文章,扫清这世间的不公。
一间雅致却暗藏杀机的书房。县令刘德海那张看似和善的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亲手将一碗安神汤递到他的面前,那汤药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甜香。
最后的片段,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猛虎下山图。那猛虎的额头上,本该是威严的王字,却被一个扭曲、邪异、形如弯月,又带着三道血痕的图腾所取代。
“天狼图腾……”
苏文渊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这个词像是带着倒刺,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映入眼帘的,并非他所熟悉的、装饰简奢的现代公寓天花板,而是一片覆盖着厚厚蛛网、散发着陈年霉味的暗色房梁。空气中,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钻入鼻腔——那是草药、石灰,以及一种类似福尔马林,却更加原始、更加刺鼻的,浸泡尸体的味道。
我……真的穿越了。
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梦境。他,苏文渊,一位二十一世纪的文学史与古典哲学双料教授,在一次为了抢救古籍而引发的车祸后,灵魂竟然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一个因私下调查县令走私、勾结异族天狼部,而被毒杀的可怜书生。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啊?而且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哎。
“吱呀——”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一声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门轴转动声,伴随着两道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
“手脚都利索点,刘师爷交代了,这小子虽然断了气,但为防万一,还得在他心口补上一刀,再把尸首扔到乱葬岗,做成被盗匪劫杀的假象。”一个声音沙哑粗粝,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多此一举。”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带着一丝年轻人的傲慢,“县尊大人亲手调制的三日断魂散,无色无味,一旦入体,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我方才验过,尸体早就凉透了,连尸斑都开始显了。”
“少啰嗦,让你做,你就做!这是县令大人亲自下的命令!”沙哑的声音透出一股狠厉,“这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竟敢把主意打到天狼部的商队上,死都是便宜他了!快点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门板被彻底推开,两道笼罩在黑衣下的身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们手中紧握的短刀,在从破旧窗棂透进的惨白月光下,泛着一层幽冷而嗜血的寒芒。
苏文渊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开局就是停尸房诈尸,紧接着就是专业杀手前来补刀毁尸灭迹。这哪里是地狱模式,这分明是删号重来的必死之局!
前世的他,是一个除了渊博学识外,再无长物的文弱学者。而如今这具同样名为苏文渊的身体,十年苦读,养出了一副比前世还不如的羸弱身板。别说反抗,此刻他甚至连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也能清晰地听到那两个黑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不疾不徐地向他逼近。
其中一个黑影走到了他躺着的草席旁,蹲下身,伸出两根冰冷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苏文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嗯?好像……还有点活气?”那人疑惑地“咦”了一声。
“错觉罢了,三日断魂散会造成假死的迹象,但神魂早已离散。别磨蹭了!”另一个催促道。
那人不再犹豫,眼中凶光一闪,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对准了苏文渊的心口位置,狞笑道:“小子,不管你是真死还是假死,再吃爷爷一刀,就彻底安息吧!”
刀锋裹挟着恶风,悍然刺下!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苏文渊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与绝望。他的灵魂深处,一座宏伟、庄严、仿佛由无穷无尽的典籍构筑而成的宫殿,在这股极致的刺激下,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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