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王朝,崇文三十七年,秋。
青河县,县试。
天光未亮,晨雾如纱,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县城。
县衙前,巨大的海清河晏牌坊下,早已汇聚了黑压压的人群。近五百名来自青河县各地的童生,身着统一的青衿儒衫,汇成了一片青色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期待、紧张、以及淡淡墨香的独特气息。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怀揣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希望通过这道龙门,叩开通往人生坦途的第一扇门。
这就是科举。
一个能让寒门士子一步登天,也能让世家豪族一夜倾颓的残酷阶梯。而县试,作为这漫长征途的起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个世界的县试,在流程上,与前世的记忆里明朝大同小异,同样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其内在的凶险,却犹有过之。
苏文渊,便是这片青色海洋中,最不起眼的一滴水。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儒衫,背着一个简单的考篮,里面装着几支新买的狼毫笔、一方普通的松烟墨、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和两块用油纸包好的麦饼。他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后方,远离了那些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同窗,也避开了那些面带焦虑、口中念念有词的寒门士子。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座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威严的县衙大门。三天前,在那间小小的书房里,刘德海递给他那份烫金请柬时的和煦笑容,此刻依旧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殷切期盼,仿佛之前停尸房里的剑拔弩张,都只是一场误会。
可苏文渊知道,越是平静的湖面下,往往隐藏着越是汹涌的暗流。刘德海这位在青河县经营了近十年的县尊大人,绝非一个喜怒形于色的莽夫。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锁定猎物后,会以超凡的耐心,布下最精妙的陷阱,等待猎物自己走进去。
而这场县试,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第一个陷阱。
“开门——!”
卯时正,一声悠长而庄重的唱喏,穿透晨雾。县衙那两扇包裹着铁皮的沉重木门,在一阵“嘎吱”的声响中,缓缓向内打开。
两排身穿皂衣、腰佩官刀的衙役,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分列两旁。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一名身穿九品儒官服饰的县学教谕,手持一份厚厚的名册,站到门前,朗声道:“各考生,按名册次序,排队入场。解开考篮,以备查验!”
查验,是进入考场的第一道关卡,俗称“搜检”。
与苏文渊想象中粗暴的翻检不同,这里的搜检,显得格外文明。考生只需将考篮放在一张长桌上,便有专门的文吏,用一种特制的,如同罗盘般的法器,在考篮上方扫过。
那法器名为鉴文盘,是朝廷工部与道门联手研制,能精准地探查出任何非考生自带的、具有文气波动的物品,如夹带的诗文、前人批注的经义,或是某些可以增幅文思的低阶文宝。
这种方式,既保证了公平,又维护了读书人的体面。
苏文渊排着队,默默地观察着。他发现,大部分考生都能顺利通过,但也有几人,在鉴文盘扫过时,盘中心的指针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考篮内,静心香三支,非考场违禁品,但按规矩需暂由我等保管,待考试结束后发还。”文吏面无表情地从一名考生的考篮中取出三支线香,放入一个贴着封条的木箱中。
“考篮内,醒神符一张,道门符篆,属违禁品,叉出去!”另一名文吏的鉴文盘红光大盛,他毫不留情地喝道。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前,将那名面如死灰的考生架起来,拖出了队伍。等待他的,将是禁考三年、并通报乡里的严厉惩罚。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透着一股官家的威严。
轮到苏文渊时,他将考篮放下。鉴文盘的指针,毫无反应。
“可。”文吏点了点头。
苏文渊收起考篮,走进了那道深邃的门洞。
穿过门洞,是一个巨大的、被高墙围起的露天广场。广场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百个独立的小隔间——号舍。
每一个号舍,都只有一丈见方,三面是墙,一面临着过道。里面只有两块可以活动的木板,白天是桌椅,晚上是床铺。狭窄、逼仄,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囚笼。
接下来的三天两夜,所有考生的命运,都将在这方寸之地间,被决定。
考生一旦进入,在接下来的三天两夜里,吃喝拉撒,都将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完成,直到考试结束。
这是对学识的考验,更是对体魄与意志的磨砺。
苏文渊根据自己荐贴上的编号“玄字三十六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好不坏,在考场的中后区域。
他将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摆好,然后抬头,望向考场正前方那座高高在上的至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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