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通天那魁梧的身体,被冰冷的江水彻底吞噬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在龙王矶上凝固了。
江风依旧呜咽,吹过礁石的缝隙,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似乎正被这无形的风,一点点地吹散。远处的天际线,在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边缘,悄然沁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灰调的鱼肚白。
长夜将尽,破晓已至。
无论是芦苇荡中手持弓弩、心中尚存余悸的竹筏帮众,还是礁石之上赶过来负责断后、亲眼目睹了那神仙般一指的石磊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滞地聚焦在了那个依旧负手立于断船之上的青衫少年身上。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比之前看到望远镜时,还要强烈百倍的震撼与敬畏。
如果说之前的苏文渊,在他们眼中是一位算无遗策、智慧如海,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的谋主。那么此刻,那个仅仅用了一根手指,便将凶名赫赫,在临江城横行十数年的武道强者陈通天,当场格杀的少年,在他们眼中,与那传说中言出法随、点石成金的陆地神仙,再无任何区别!
“咕咚。”
石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江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苏文渊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自己那个眼高于顶、视天下须眉如无物的天才妹妹,会第一次见面就那般心甘情愿地,对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行拜师大礼。
这等文能经世济民,定国安邦;武能一指诛邪,安靖四方的妖孽人物,恐怕放眼整个北境,数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自己何其幸哉,竟能追随于此等人物身后!
苏文渊却没有理会身后众人那崇拜般的目光。他静静地看着那早已恢复了平静的江面,任由晨风吹拂着自己的衣袂,心中则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复盘。
方才那一指,名为理。
是他踏入正心之境后,结合自己对儒家以理服人核心思想的理解,以及对自身浩然正气与气血之力融合后的精准操控,所悟出的第一式真正的儒道战技。
其核心,并非单纯的杀戮,而是审判。
是以自己心中那股坚不可摧的道理,去审判对方心中那早已扭曲崩坏的罪孽。这是一种近乎于法则层面的交锋。道理越正,则威力越强;罪孽越深,则死得越快。陈通天恶贯满盈,其心早已被无尽的罪孽彻底侵蚀,所以在苏文渊这煌煌正正的一指之理面前,他的术法便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这,便是正心境的力量吗……”苏文渊喃喃自语,“意诚心正,则言行皆具法理。一言,可问心。一指,可诛邪。”他对自己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深一层的明悟。儒道修行,并非只是空谈道德文章,它同样拥有着,足以移山填海,审判万恶的……伟力!
就在此时,远处临江城的方向,那冲天的火光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整座城市那此起彼伏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早已被吓傻了的墨工坊众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诸位。”
“天亮了。”
……
漕运总督府。
这座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让整个临江城商界都闻之色变的阎王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府邸的大门被愤怒的百姓用石头砸得稀烂,象征着官府威严的牌匾,更是被扯了下来,断成了两截。
院内,数百名手持兵刃的义士与大奉水师,在胖布商张掌柜的带领下,将那些还敢反抗的府兵与漕帮余孽,尽数砍翻在地!浓郁的血腥味与财富被查抄时的铜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又令人兴奋的气息。
而在总督府的正堂之内,纤尘不染的郑修远,正静静地坐于主位之上,品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他的姿态儒雅,但那双温润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与威严。
在他的脚下,跪着一个浑身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的中年胖子,正是那位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漕运总督,周牧!
只是,此刻的这位总督大人,早已没有了半分官威。他头上的乌纱帽歪在一旁,身上的四品绯红官袍也被愤怒的商贾撕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名贵的丝绸中衣,脸上更是布满了惊恐与绝望!
“郑……郑公子……饶命……饶命啊!”他如同真正的死狗一般,匍匐在郑修远的脚下,痛哭流涕地哀嚎着,“下官……下官,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是……是受了那陈通天的蛊惑啊!下官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逼的!”
“下官,愿意……愿意将这段时间所有的贪墨,都……都交出来!只求……只求公子,能看在同为朝廷命官的份上,饶下官一命啊!”
郑修远闻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在作威作福,下一刻便卑微如蝼蚁的国之蠹贼,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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