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仿佛要将整个紫禁城的琉璃瓦都浸染成一片墨色。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当今圣上奉高祖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殿堂下,文武百官早已散去。空旷的大殿之内,只剩下一手缔造了大奉中兴盛世的孤家寡人,以及他身边最忠诚的影子——靖夜司统帅,卫渊。
奉高祖静静地摩挲着手中那份,被他看过不下十遍的北境奏章。眼眸之中,在看到苏文渊三个字时,总会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其复杂,也极其温暖的涟漪。
“国士无双……”他轻声地念叨着卫燎原与简随云,对那个少年毫不吝啬的赞美。
“像……真像啊……”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无论是这股,敢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胆气,还是这份,于谈笑之间便能扭转乾坤的经天纬地之才……”
“都像极了,当年的他。”
卫渊垂手而立,他知道陛下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那是一个早已在朝堂之上,被尘封了十六年,甚至连提及都成为禁忌的名字。
一个曾被陛下引为平生第一知己,却又最终以“通敌叛国”之罪,惨死天牢的……前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苏世安。
“陛下。”卫渊看着陛下陷入了久远回忆的落寞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北境之事,已定。关于苏公子……您打算,如何安排?”
奉高祖回过神来。他将那份沉甸甸的奏章,轻轻地放在了御案之上,负手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宫灯照亮的皑皑白雪,缓缓说道:
“卫燎原与简随云,都想让他入主兵部。这份心思,朕明白。”
“他们是想借着这泼天的功劳,为这孩子在朝堂之上,铺一条青云直上的路。也是想让他这柄最锋利的刀,能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但……”他的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京城,终究不是朔方城。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远比北境战场的真刀真枪,要更加的……杀人不见血。”
他转过身,看着卫渊,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不能让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卫渊的心中猛地一震。
他明白了陛下的深意。
苏文渊如今,虽然名满天下,功高盖世。但也同样,将自己彻底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那篇《经世济民策》,所倡导的国债之法,虽然在短时间之内,为大奉解了燃眉之急。但也同样,触动了那些盘根错节,将国库视为自家钱袋子的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
他此次北境之行,更是让那位本就与他有旧怨的二皇子,颜面扫地。
更不用说,那个在暗中,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当朝宰相,李家。
此刻的京城,对于苏文渊而言,不是什么可以加官进爵的福地。
而是一个蕴含无尽杀机的龙潭虎穴。
让他现在回来,无异于将一只刚刚褪去稚嫩的雏鹰,扔进了一群早已饥渴难耐的饿狼群中。
“那……陛下的意思是?”
“传朕旨意。”奉高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苏文渊,虽有大功于社稷。然其年岁尚浅,心性未定,骤登高位,恐非其福。”
“着,其暂留北境,入镇北军,任参军之职,辅佐卫帅,历练三年。”
“三年之后,再回京参加会试,另行擢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告诉他。”
“朕,在京城等他。”
“朕的这盘棋,还缺一个能与朕对弈之人。”
卫渊闻言,心中一片了然。
他对着这位看似无情,实则用情至深的帝王,恭恭敬敬地一揖及地。
“陛下……圣明。”
……
三日后。
当这份,由皇帝亲笔写就的圣旨,跨越了数千里的风雪,送抵恢复了往日宁静的朔方城帅帐之内时。
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卫燎原看着圣旨上“暂留北境,历练三年”的八个大字,先是一愣,随即那张粗犷的脸上,便爆发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陛下圣明啊!”他一把揽过苏文渊的肩膀,笑得前俯后仰,“小子!听到了没?陛下让你留下来,给老子当参军!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他早就觊觎苏文渊这块宝贝疙瘩了。如今陛下金口玉言,简直是正中他的下怀。
简随云则在一旁,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也看出了陛下这道旨意背后,那份深沉的爱护之意。
“你这莽夫。”他没好气地白了卫燎原一眼,“文渊乃是儒道奇才,你竟让他留在你这鸟不拉屎的军营里,天天跟你们这群只知打打杀杀的粗人混在一起?简直是……暴殄天物!”
“嘿!你这酸儒懂什么!”卫燎原不服气地反驳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纸上谈兵,终究是虚妄。真正的大学问,都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之上!小子跟着我,不出三年,我保证还你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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