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不疑有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儿个是洪武八年九月十七了。秋收刚过没多久,可惜今年收成一般,粮税又重…”
洪武八年九月十七!
“时间锚点get!”
“是啊,日子艰难。”林霄附和着,又问道:“老丈,您见识多,可知咱们这位王县令风评如何?前几日听您提起空印案,心里总是惴惴的。”
老丈压低了声音:“王县令老爷嘛…唉,怎么说呢,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太大的恶行,就是…挺会来事的。上面催得紧,他压下来就更紧。咱们这些小民,但求无事便是福了。京城里的事儿,咱也不懂,就听说杀了好多官老爷,血都把秦淮河染红了哩!吓人得很!”
“信息拼图+1。县令是个追求政绩(或者保命)的官僚。空印案余威尚存,官场气氛紧张。嗯…气氛紧张…”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作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在他心底倏地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求生的本能摁灭了。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喝完了粥,体力恢复了一点点。他谢过老丈,并表示自己感觉好多了,不能再叨扰,明日或许可以尝试自己去弄点吃的。
老丈看他确实不像马上要断气的样子,便也放心了些,嘱咐他好生将养,又聊了几句村里的闲话,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老丈,林霄看着那二十三文铜钱,做出了决定。
坐吃山空必死无疑,必须主动出击。
他休息了一会,等阳光更暖和些,便拄着那根宝贝木棍,揣上全部家当——二十三文铜钱,一步一顿地走出了茅屋,朝着记忆里村口小集市的方向挪去。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村头一块稍微平整的空地,每逢初一十五,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会拿些自家产的鸡蛋、蔬菜、粗布、山货之类的来交换,规模小得可怜。
今天不是集日,空地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一棵大槐树下摆着个简陋的摊子,一个老汉守着几把蔫了吧唧的青菜和一小堆看起来就不怎么甜的野果。
“…就这?大明乡村商业中心?连个卖烧饼的都没有?差评!”
他走到那老汉摊前,看了看那堆可怜的货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一文钱,买了两个最小的、看起来最酸的野果。
“补充点维生素C…聊胜于无吧。主要是得让人看见我还有点消费能力,不是纯乞丐。”
揣着野果,他也没走,就靠在槐树底下,一边小口啃着酸得他龇牙咧嘴的果子,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偶尔路过村民的闲谈。
大多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谁家儿子娶媳妇了,谁家地里收成少了,抱怨一下今年的税好像又多了几分…
直到两个穿着稍微体面些,像是镇上来的人,赶着辆驴车路过,停在树下歇脚喝水,他们的谈话引起了林霄的注意。
“听说了吗?县衙里的李书吏,前天差点被锁了去!”一个瘦高个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为何?李书吏平日里瞧着挺和气的啊?”另一个胖子惊讶道。
“和气顶屁用!还不是空印那事儿闹的!听说上面查得紧,但凡跟往年账目有点牵扯的,宁杀错不放过!李书吏就是几年前经手过一批粮草文书,天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就被锦衣卫的老爷们盯上了!还好他上下打点,又找了王县令求情,这才勉强摘了出来,可也吓得去了半条命,家里积蓄都掏空了!”
“啧啧啧…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日子,当官的都过得提心吊胆,咱们平头百姓可咋整…”
“谁说不是呢!京城里更是风声鹤唳,听说早朝的时候,皇上摔了杯子,好几个大臣当场就尿了裤子!嘿嘿…”
“嘘!慎言!慎言!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不要脑袋了!”
两人又嘀咕了几句,便赶紧赶着车走了,仿佛刚才的话是什么烫嘴的山芋。
林霄靠在树上,慢吞吞地啃着野果,酸涩的汁液弥漫在口腔里,但他的眼睛,却微微亮了起来。
空印案余波未平,甚至还在深入发酵。
官场人心惶惶,朱元璋怒气未消。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嗯…”
那个被摁灭的作死念头,又开始不安分地冒头,并且逐渐清晰。
风险极大,九死一生。
但是…
机遇呢?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几乎看不到任何正常上升渠道的寒门秀才来说,这潭被朱元璋亲手搅浑的水,里面是不是也藏着一步登天…或者说,一步险棋的机遇?
他慢悠悠地啃完最后一口果子,将果核远远扔掉,拄着棍子,一步一摇地往回走。
回到那间熟悉的破茅屋,他躺回硬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茅草屋顶发呆。
窗外,夕阳西下,将斑驳的光影投射进来。
他的肚子依然很饿,身体依然虚弱。
但他的大脑,却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死谏?
这个词蹦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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