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死”的流放犯,很快就会被遗忘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和新的政治风波之中,更容易尘埃落定,避免节外生枝。
然而,其难点也极为突出,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首先,如何能确保目标被判流放而非死刑?这需要林霄对主审官员,很可能是朱元璋亲自定调,由三法司会审的心理、当时的政治风向、以及皇帝对蓝玉党羽的恼怒程度有极其精准的把握。
他或许只能通过极其隐晦的渠道,在非正式场合,与可能参与审议的官员讨论案情时,以探讨历史案例或律法本意的方式,旁敲侧击地暗示流放亦可达惩戒之效,且能彰显皇恩浩荡、陛下仁德,并非一味嗜杀。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分寸拿捏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便可能被解读为同情逆党,引火烧身。
其次,需要在流放队伍中安插或成功买通关键人物,可能是押解的小旗、总旗,甚至是更低阶但掌握实际看守任务的兵卒。这需要可靠的、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中间人、大量的金银打点,并且要确保这些被买通者的绝对可靠,否则一切皆休。
再者,找到一个与目标年龄、体型、相貌甚至气质都相近的替身,本身就如大海捞针。此人最好是本就该死且无人关心的重犯、流民或病危之人。如何将其秘密带至预定地点?如何在替换过程中确保不惊动其他押解人员?替换后,如何确保替身不会突然反悔或泄露秘密?通常,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但这又增添了计划的残酷性与林霄内心的道德负担。
最后,替换成功后,如何将可能因牢狱之灾而虚弱不堪的目标迅速、隐蔽地转移出官兵的视线范围?这需要预设安全的藏匿点、可靠的接应人员、伪装的身份以及后续的转移路线。
任何一环出现纰漏,都可能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方案二,假死脱身——在绝境中行险一搏
这个方案是在目标人物未能获得流放判决,而是被直接关押在诏狱或刑部天牢,并可能被迅速处决情况下的备选方案。其核心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计划在抄家、囚车转移途中,或是在关押期间,制造一场可控的混乱,例如小范围的火灾、精心策划的囚犯斗殴事件,或者利用某种难以察觉的药物,使目标陷入短暂的假死状态。然后趁乱将目标的“尸体”当作普通死者运出监牢,随后官方记录上便可宣称其已“死于火灾”、“在斗殴中伤重不治”或“意外坠河失踪”。
此方案的优势在于它适用于最坏的情况,即目标无法离开京城核心监管区域。动作迅速,周期短,一旦成功,能迅速了结此案中的这个“人物”。
但其难点和风险堪称极高,近乎于刀尖跳舞。
诏狱和刑部大牢是帝国司法体系的核心看守所,尤其诏狱,由锦衣卫直接掌控,戒备森严,规矩森严,耳目众多。在这种地方制造一场既能引起足够混乱、又能控制范围不引火烧身、还能准确针对特定目标的“意外”,难度超乎想象。
假死药是否真实存在?其药效是否可靠?用量如何控制?不同个体的体质差异会否导致意外,假死变真死?药物的来源渠道是否安全?这些都是极大的未知数,充满了风险。
即便成功制造假死并将“尸体”运出,按照程序,非正常死亡的囚犯通常需要经过仵作的查验。如何瞒过经验丰富的仵作的眼睛?这需要对其验尸流程非常了解,并做出相应的伪装,风险极大。
经过反复的、近乎苛刻的权衡利弊,林霄的理智最终指向了前者。
必须首选方案一,流放替换。方案二风险过高,不确定性太大,只能作为万不得已、且仅能针对极个别最为关键、价值最高的目标时才考虑的备选。
他清晰地告诫自己。在这场与帝国最高权力阴影的博弈中,他不能有丝毫的贪多求快之心,能救下一两个核心人物,保全一丝血脉和希望,已属逆天而行,是侥天之幸。妄图拯救所有人,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玉石俱焚。
决策既定,林霄便开始为方案一填充无比具体的血肉与细节。他的思维如同一张精密的大网,撒向了帝国广阔的疆域:
如果目标是流放琼州,常规路线会是怎样?是走陆路南下经江浙、福建,还是先走运河水路至江淮再转陆路?亦或有其他偏僻小道?每条路线的里程、所需时间、途经的主要府州县、关键关卡隘口、官方驿站的位置与间隔,都需要烂熟于心。
押解这等“钦犯”的官兵通常来自哪个卫所?编制如何?是一名总旗带队,还是几名小旗配合?他们沿途的换防、补给有何规律?这些官兵的性情、习惯、是否有可资利用的弱点?
在哪一段路程下手最合适?是选择人烟相对稀少、官府控制力较弱的山区?还是利用渡口、市集等人流复杂、易于制造混乱和隐藏行迹的地方?必须考虑行动后的撤离路线是否便捷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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