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另辟蹊径…”他喃喃自语,眼神扫过架上那些蒙尘的史书法典。突然,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划过脑海——既然直接影响判决文书的路暂时走不通,能否从判决的“执行”层面,或者从影响判决的“源头印象”上,做一点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手脚?
判决的源头,终究是深宫中的那位皇帝。虽然无法直接面圣陈情,但关于这些将领的“风评”或“细微末节”,或许能通过某种方式,极其隐晦地传递上去?哪怕只是在朱元璋那已然被怒火和猜忌填满的心中,投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关于“此人或许尚有微末之用”的沙子?
他想到了韩宜可。那位以刚直着称的御史,曾在空印案中为他解围,如今在蓝玉案中似乎也保持着一种奇特的沉默,并未积极参与弹劾。韩御史是否有渠道,或者是否有那么一丝可能,会以一种“无意间”的方式,提及某些将领并非核心党羽,或曾在某次战役中有过值得称道的表现?
还有…流放的执行。流放何处?琼州?辽东?若是琼州…他心中那海外基业的蓝图微微一闪。或许…可以在判决下达后,在押解途中或抵达流放地后,再设法操作?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判决本身是“流放”而非“立决”!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死结。必须先争取到流放的判决,才能为后续操作留下空间。
就在林霄焦虑得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时,转机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日,他正心神不宁地整理着一批新送来的刑部抄送文书,目光猛地被一份关于俞通源初步量刑建议的附件吸引。上面依旧充斥着“附逆”、“罪不容诛”等字眼,但在末尾,却多了一行极其不起眼的小字注释:“犯官俞通源,曾于洪武十八年征滇南时,率偏师奇袭,断敌粮道,于大局微有裨益。然此微功,难掩其滔天大罪。”
这行字!林霄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语气…这欲抑先扬的笔法…像极了刑部某些老吏在重压之下,试图极其隐晦地留下一点“客观记录”的风格!是“泥鳅”那边失败的行动,竟然还是像一颗投入泥潭的石子,极其微弱地荡起了一丝涟漪?还是另有其人,在同样小心翼翼地试图做点什么?
无论原因为何,这一点点“微功”的记录,就是一个突破口!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点!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震,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文书归入待归档的一类,大脑飞速运转。如何将这一点点“涟漪”放大?直接操作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了一条更迂回的路——通过翰林院的渠道。
接下来几日,他借着编纂整理前元旧案和洪武初年战事纪要的名义,“恰好”需要调阅涉及洪武十八年滇南之战的零星记录。在整理过程中,他“无意间”与一位素来以博闻强记、却有些迂腐的老翰林提及:“咦?这份战报提及一支偏师行动迅捷,似乎对当时战局颇有助益,领兵者仿佛姓俞?可惜记录过于简略了。”
那位老翰林果然捋着胡须,陷入了回忆:“唔…似是有一支奇兵,由一俞姓将领率领,确是胆大心细…不过年代久远,详情难考了。”老翰林只是感慨,并未深思,更不会将这点陈年旧事与眼下惊天大案联系起来。
但林霄要的就是这点模糊的“印象”。他需要这一点点看似无关的信息,如同种子般埋下。他无法控制它如何生长,只能祈祷在刑部或大理寺最终合议量刑时,万一有人想要稍作“平衡”时,这一点点关于“微功”的记录和翰林院这边“无意”的佐证,能成为其笔下那极其谨慎、几乎看不出的那一丝“倾斜”的借口——将“族诛”改为“流放”的借口!这其中的风险依然巨大,任何一丝刻意的痕迹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只能将行动隐藏在无数偶然和公务之下。
与此同时,他对“驼爷”那边也发出了新的指令:暂停在黑市高风险寻找替身,转而设法接触管理流放罪犯的衙司底层胥吏,或常年跑岭南、琼州路线的商队成员,重金铺路,先建立起未来可能用于在流放途中或抵达后“偷梁换柱”的潜在渠道。这是为最坏情况和最好情况同时做的准备。
日子在极度煎熬中一天天过去。诏狱的惨叫声似乎从未停歇,菜市口的血迹冲刷了又染上。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
终于,在一个午后,最新的定罪名单和判决文书抄送本被送抵翰林院归档。林霄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微颤地翻到了那关键的一页。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王弼:坐蓝党,论罪当诛,念其旧微劳,削爵,全家流放琼州府儋州。
俞通源:坐蓝党,论罪当诛,念其昔年微功,削爵,全家流放琼州府崖州。
“流放琼州!”
成功了!
虽然削爵抄家,家产尽没,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那“念其旧微劳”、“念其昔年微功”的字眼,如同黑暗中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有种虚脱般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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