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宜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待林霄说完,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赵德明其人,攀附权贵,操守有亏,此次下狱,是因他确与蓝玉案中一犯官有不清不楚的银钱往来,证据确凿。”
林霄心中稍安,看来主要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是,”韩宜可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据查,日前确有一形迹可疑之人,试图以重金贿赂其属下一位书吏,打探消息,所问之事,隐约涉及凉国公旧部量刑轻重…而那人最后消失的方向,确在你家附近。”
林霄的呼吸瞬间屏住!冷汗再次渗出。韩宜可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且直指核心!
“下官…下官对此毫不知情!”林霄立刻否认,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定是那歹人随意择路逃窜,恰巧经过下官住处附近!下官每日埋首案牍,岂会与这等事有牵扯?还请韩御史明鉴!”他再次表现出极大的惶恐,甚至带着一丝被无端牵连的愤懑。
韩宜可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暖阁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韩宜可才轻轻叹了口气,那锐利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林典簿,你寒窗苦读,出身不易。如今身入翰林,虽品阶不高,亦是清贵之选,前程远大。当知有些事,水深浪急,非你所能驾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陛下天威难测,这趟浑水,沾不得,更搅不得。”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告诫晚辈的恳切,但林霄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警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示。韩宜可似乎并不确定林霄是否真的参与了,但他肯定察觉到了某些异常的风吹草动,并且判断出林霄可能身处险境。
林霄心中飞速权衡。韩宜可的态度暧昧,似乎有回护之意,但绝不可能认同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此刻最好的选择,依旧是咬死不认,但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对方部分信服、或者至少不再深究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委屈以及一丝年轻人特有的、被看轻了的不服气的复杂表情,低声道:“韩御史教诲的是。下官…下官只是…只是有时听闻蓝玉案牵连甚广,其中或有曾为国征战、立有微功之人,亦遭池鱼之殃,心中不免…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但也仅止于感慨罢了,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无胆量行差踏错!今日之事,纯属无妄之灾,还请韩御史相信下官!”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确实有“物伤其类”的感慨;假的是,他不仅有“非分之想”,更是已经付诸行动了。但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动机,归结于一种文人式的、软弱无害的“同情”,这符合他翰林小官的身份,也更容易被韩宜可这种清流所理解,甚至可能韩宜可自己也有类似感慨。
果然,韩宜可听完,眼神又缓和了几分。他或许不相信林霄完全清白,但似乎接受了这个“限于感慨”的说法。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翰林或许只是心思敏感了些,运气差了些,被意外卷入了边缘。
“罢了。”韩宜可摆了摆手,“今日之事,老夫已替你搪塞过去。北镇抚司那边,应当不会再深究。但你要记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乾纲独断,自有圣裁。吾辈臣子,谨守本分,莫问其他,方是立身保命之道。今日叫你过来,便是要告诫你此事。日后,当好自为之。”
“是!下官谨记韩御史教诲!绝不敢忘!”林霄连忙应道,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看来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韩宜可似乎并未察觉他真正的计划,出手更多是出于惜才和防止锦衣卫滥用职权、牵连无辜。
“嗯。”韩宜可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疲惫,端起了那杯凉茶,“若无他事,你便回去吧。近日…少出门,安心在翰林院当值。”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霄再次躬身行礼:“多谢韩御史救命之恩,下官告退。”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暖阁,在那名老仆的引领下,默默走出韩府侧门。冰冷的夜风拂面而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
回到自己的小院,关紧房门,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今夜的经历,简直比面对朱元璋时还要惊心动魄。与君前奏对,尚可揣摩圣意,依计而行;而与韩宜可这等洞察力惊人的智者周旋,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蕴含深意,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侥幸…真是太侥幸了…”他喃喃自语,后背依旧一片冰凉。韩宜可的警告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行动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引起了这位御史的注意。若非对方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有所回护,今晚恐怕难以脱身。
经此一吓,他不得不更加谨慎。给“驼爷”和琼州方向的指令,必须更加隐晦,中间环节要再多加几重保险。任何可能与赵德明那条线有关的线索,必须彻底切断,相关人员要暂时隐匿。
就在他惊魂未定,开始反思和调整后续计划时,几天后,“驼爷”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让他再次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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