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办正求之不得,连连道谢。林霄便抱起那摞书,神色如常地走出了典籍库。他并没有真的将书送去裱糊匠处,而是绕了一段路,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租赁的那间僻静小院。
闩好房门,林霄立刻从床板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套特制的药水和小巧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地用刀片轻轻划开那本《广东通志》书脊上的皮质补丁。果然,补丁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韧性极佳的桑皮纸。
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林霄用毛笔蘸取特制药水,均匀涂抹在桑皮纸上。很快,一行行用密写药水书写的、略显潦草却清晰可辨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最直接的信息,如同“驼爷”一贯的风格,简洁、硬朗,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信至。岛内诸事,按计而行,虽有波折,大体顺畅。
‘火种’均已安置妥帖。彼等初至,心有余悸,然见基地规模、吾等诚意,渐次安心。王、将军着手整训现有船勇,颇见成效。俞将军则负责督导岛内防卫、操练乡勇,并依山势勘测,规划后续营垒。彼等经验丰富,所提建言,切中要害,省却我等许多摸索之功。
水师乃重中之重,今有雏形,特详陈之:
船只方面:依你先前所传草图及要点,结合本地黎人向导所荐木料,已建成可充战船之大海船三艘。此三船较福船更显狭长,航速或有提升,船首预留你所说‘撞击角’结构,两侧共设炮位八处,暂以重型弩机替代,然基座按你图样预留,船楼低矮,重心甚稳。另改造、俘获之大小船只二十余艘,均可用于巡防、运输。船厂仍在扩建,工匠渐熟,新船下水可期。
人员方面:以原班底为核心,吸纳疍民、熟谙水性之流民、及部分归化黎人青壮,现有可战水手约五百人。齐将军严苛,操练极紧,日夜不休,虽苦不堪言,然队伍渐有模样。海上航行、编队、简单战术,已反复演练多次。
战力初试:月前,有一伙盘踞西沙屿之海盗,约百余人,船五六艘,竟敢靠近我岛沿岸劫掠渔船。王将军亲率两艘新船、辅船数艘出击。此战虽小,却为首役。我军以编队夹击,弩机齐发,接舷跳帮,奋勇争先,一举击沉敌船两艘,俘获一艘,毙伤俘敌七十余人,余众溃散。我方仅轻伤十余人。此战极大提振士气,亦震慑周边宵小,如今附近海域,已罕有匪类敢近。
然隐患亦有:一则,粮秣消耗日巨,虽岛内垦荒、捕鱼、贸易有所补充,然欲维持并扩充实力,长远看,仍需稳定财源。二则,火炮仍是短板,岛上铁匠虽尽力仿制,然工艺不及,成品笨重易炸,远逊弩机实用。若能得佛郎机人或你曾言‘倭国’之精良火炮,乃至熟谙其法之工匠,方为根本。三则,基地规模渐显,虽地处偏僻,然日久恐难完全隐匿,需考虑应对官府探查之策。
另,苏姑娘所遣商队,已三至琼州,表面交易香料、珍珠,实则输送我等急需之铁器、药材、布匹、乃至书籍工匠,皆伪装巧妙,暂未露破绽。此条线至关重要,望谨慎维持。
今北疆恐多事,岛内皆知。吾等在此,日夜砥砺,只待所需。一切安好,勿念。唯望京中谨慎,保全为上。后续动向,依约而行。”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林霄反反复复将这封密信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如同甘泉,滋润着他因焦虑而干涸的心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不知是因为天气闷热,还是刚才的激动与紧张。
好消息远比预想的要多!“火种”们不仅安全抵达,而且已经迅速融入并开始发挥作用。三艘自建的主力战船,二十余艘辅助船只,五百可战之水手,这已经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海上力量了。尤其是那场小规模的海战胜利,虽然对手只是乌合之众的海盗,但其意义非凡——它证明了这支新生的力量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组织和战斗力,经历了血与火的初步考验,军心士气得以凝聚。
“驼爷”办事,果然稳妥可靠。信中提到苏婉的协助,也让林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没有苏婉在京城利用家族关系暗中调度、掩护,那些输送物资的商队绝难如此顺利往返。她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他支撑起至关重要的后方。
然而,“驼爷”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面临的困难。粮秣、火炮、隐匿性,这三个问题确实切中要害。粮秣是生存基础,火炮是决定性的技术差距,而隐匿性则直接关系到基地的生死存亡。尤其是最后一点,随着基地规模扩大,活动增加,被发现的概率只会越来越大。必须未雨绸缪。
林霄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缓缓踱步。北疆的局势如同一个不断加压的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朱元璋的布防与其说是解决问题,不如说是将矛盾公开化、尖锐化。朱棣绝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的动作只会更加隐秘和激烈。朝廷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在北方,这为琼州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战略窗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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