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8日上午,北京后海旁的“听风茶馆”透着老北京特有的静谧。灰砖黛瓦的门脸隐在浓密的槐树叶后,门口挂着的蓝布幌子随风轻摆,上面“听风”二字用毛笔写就,透着几分雅致。茶馆内,八仙桌、长条凳摆放整齐,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空气中弥漫着茶叶与木质家具混合的清香。
李泽岚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白瓷盖碗里泡着碧螺春,茶汤清澈,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目光落在窗外——雨丝斜斜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几个撑着油纸伞的行人慢悠悠地走过,脚步声被雨声盖得模糊。半小时前,张慧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亲昵又自然:“泽岚,你爸说有事找你单独聊聊,就在后海那家常去的茶馆,他已经过去了。”
“爸”这个称呼,让李泽岚愣了一瞬。自6月1日青川的婚礼后,他便正式改口,不再叫“苏叔叔”“张阿姨”,而是跟着苏晴叫“爸”“妈”。可每次开口,仍会下意识地有些局促——这份称呼的转变,不仅是身份的认可,更像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他既温暖又忐忑。
没过多久,茶馆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阵湿润的雨气。苏明远走了进来,他没穿平时常穿的中山装,换了件藏蓝色的棉质夹克,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老旧的机械手表,表链有些磨损,却擦得锃亮。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前,却依旧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带着老一辈干部特有的干练与气场。
苏明远径直走到李泽岚对面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抬手示意服务员:“撤了吧,留壶茶就行。”服务员很快过来,将桌上的瓜子、花生等小碟收走,只留下那壶刚泡好的碧螺春和两个白瓷杯。
“泽岚,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聊点正事。”苏明远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汤顺着杯沿缓缓注入,泛起细小的涟漪。他没有立刻抬头,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叶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在青石乡的工作,我和你妈都看在眼里,青川县委的谷书记也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是个能沉下心干实事的年轻干部,把一个快黄了的薯条厂盘活,还带动那么多老乡增收,不容易。”
李泽岚连忙挺直脊背,双手放在膝上,认真地听着:“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张乡长、老周叔他们都帮了不少忙,县里也给了很多支持。”
苏明远抬起头,目光落在李泽岚脸上,那目光锐利却温和,仿佛能看透人心:“能看到别人的付出,说明你不贪功,这是好事。但你也要承认,基层工作有它的局限性。你天天围着种薯地、薯条厂转,眼里看到的是青石乡的几十户种薯户、一个小工厂的产销,心里盘算的是怎么提高薯条产量、怎么打开周边市场——这些都没错,但格局小了,看问题难免会‘窄’,会‘浅’。”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李泽岚续了杯茶,继续说道:“你知道全国像青石乡这样靠特色农产品起家的村子有多少吗?上万个。但真正能形成完整产业链、让村民持续增收的,不到十分之一。为什么?因为很多基层干部和你一样,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知道乡村产业发展需要融入全省、全国的政策框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薯条厂,背后牵扯到农业补贴、冷链物流、品牌建设、市场监管等一系列跨部门协作。”
李泽岚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感受到杯壁的凉意。苏明远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他心上。他想起去年冬天,薯条滞销时,自己一门心思琢磨怎么直播带货、怎么跑线下餐馆,却没想过为什么本地薯条总是卖不过外地品牌;想起申请土豆泥车间的技改补贴时,跑了县农业农村局无数次,却因为不了解省里的政策导向,差点错过申报时间;想起想对接省农业大学的专家指导种薯技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联系上,耽误了半个多月——当时只觉得是“办事难”,如今经苏明远点破,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界和认知,局限了发展的可能。
“这次让你去省委党校学习,不是单纯给你‘镀金’。”苏明远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里多了几分期许,“我跟青川县委打了招呼,推荐你去中青班,就是想让你系统补一补理论课,拓一拓眼界。党校的课程不是让你死记硬背,而是让你学会站在更高的层面思考问题——比如乡村振兴战略的核心是什么?产业发展如何与党建深度融合?政策资源如何精准下沉到基层?从你的结业论文能看出来,你做到了,‘党建引领三产融合’的思路,已经跳出了青石乡的小圈子,有了全局意识。”
李泽岚喉结动了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明远抬手打断。苏明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李泽岚面前,文件封面上印着“农业部农村产业发展司干部调动意向表”几个字。“我们苏家是‘红二代’,你爷爷辈跟着队伍打天下,建国后在部委任职,一辈子都在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苏明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家族传承的厚重感,“我们讲究的不是特权,而是‘把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已经跟农业部的老同事沟通过,他们也需要像你这样有基层实践经验的年轻干部。等你回青川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好,就调你到北京来,先在农村产业发展司当主任科员,跟着老同志熟悉业务流程,从政策调研、文件起草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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