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冬的北京,初雪过后的傍晚,寒风裹着雪粒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李泽岚下班回到新家时,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苏晴手里拎着一个褐色布包,脸上带着笑意:“可算回来了,张叔下午来家里,说是爸让他捎过来的东西,特意嘱咐要等你回来一起看。”
李泽岚接过布包,触手温润,布料是老式的粗棉布,边角处还绣着小小的“苏”字,是苏明远常用的那个旧包。他走进客厅,把布包放在茶几上,解开系绳,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本书:一本是1972年版的《资本论》,深蓝色封皮已经有些褪色,书脊用白色棉线重新装订过,能看出反复翻阅的痕迹;另一本是线装本的《资治通鉴》,封面是暗红色的硬壳,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苏明远熟悉的钢笔字。
“爸怎么突然让张叔捎书过来?”李泽岚拿起《资本论》,指尖拂过封面上的烫金书名,想起苏明远书房里那排整齐的典籍,以前每次去四合院,总能看到岳父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读这些老书。
苏晴端来一杯热红茶,放在他手边,轻声说:“上周我回家吃饭,跟爸说你最近总加班改草案,还念叨‘现在要考虑全国的事,感觉自己知识跟不上’。爸当时没多说,只让我多提醒你别太累,没想到今天就托张叔把书送过来了。”她指着《资治通鉴》扉页的便签,“你看,爸还特意写了话。”
李泽岚拿起线装本,展开便签,苏明远的字迹力透纸背:“泽岚阅:治农如治圃,既需俯身除稗,亦需抬眼观天。今你立农业部,当以百姓为根,以理论为骨,以史为鉴,方可行稳致远。此两书,一明经济之理,一藏治国之智,闲时一读,或可解你当下之惑。”
看着这段话,李泽岚心里一阵发热。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被“全国视野”的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自从牵头起草《巩固农业基础应对经济风险的若干措施》草案,他每天面对的都是一叠叠厚重的调研数据:黑龙江粮食亩均成本比河南高23%,四川合作社贷款获批率不足30%,山东部分地区因资本炒作导致农田流转价翻倍……这些数据背后,是亿万农民的生计,是南北方农业的差异,是资本与民生的平衡,而他过去在青石乡积累的“接地气”经验,在这些宏观命题面前,显得格外单薄。
前几天跟着张建军去河北沧州调研,一位种粮大户刘建国的话,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当时刘建国领着他走进自家的麦田,指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说:“李同志,俺们这儿是盐碱地,种小麦得先改良土壤,一亩地光改良费就比别人家多花三百块;到了冬天,水管冻裂,浇水得靠人工挑,成本又上去一截。你们政策里说‘每亩补贴150元’,对俺们来说,这点钱连改良土壤的零头都不够,要是按统一标准补,俺们这些条件差的地方,还是没奔头啊!”
刘建国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他原本在草案里写“粮食生产综合补贴统一提至每亩150元”,觉得这样简单直接,能让农民快速受益,可到了基层才知道,“统一”反而意味着“不公”——在河南平原,150元能覆盖农资成本的30%;在河北盐碱地,却连土壤改良费的50%都不够。更让他揪心的是,调研时遇到的一位年轻农民,因为觉得“种地不赚钱”,把家里的5亩地转租给了外地来的农业公司,自己去北京的建筑工地打工,临走时说:“俺也想守着土地,可守着土地填不饱肚子,有啥用?”
这些场景,这些话语,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开始明白,制定全国性的农业政策,不是“把青石乡的经验复制到全国”,而是要在“差异”中找到“平衡”,在“规律”中找到“对策”。而要做到这些,光有“懂农民”的共情不够,还得有“懂经济”的清醒,有“懂历史”的智慧——这正是苏明远送他这两本书的深意。
从那天起,李泽岚的生活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功课”:每天晚上,等苏晴睡下后,他会在书房的“初心角”前坐下,打开台灯,静下心来读两小时书。书房的“初心角”是他特意布置的:一张从苏家四合院搬来的老旧木桌,苏振邦老红军曾在这张桌上写过革命笔记;桌上摆着那支刻着“为人民服务”的钢笔,是他在青石乡获得“优秀基层干部”时的奖品;旁边放着一张青石乡薯条合作社的合影,照片里老乡们捧着分红款的笑容,是他始终不敢忘记的初心。
读《资本论》时,他会把全国主产区的调研数据摊在桌上,一边读理论,一边对照实际问题。读到“资本的逐利性会导致资源向高利润领域集中,忽视农业等公益性产业”时,他想起调研中看到的现象——在江苏、浙江等经济发达省份,有不少房地产企业借着“乡村振兴”的名义,低价圈占基本农田,搞“农业观光园”“生态农庄”,表面是发展农业,实则是为了日后转做房地产开发,导致当地农民失去土地,却得不到合理补偿。他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草案必须加入‘严控资本违规占用农田’条款,明确农业项目用地性质,禁止‘以农为名、行商之实’,同时建立‘农民土地收益保障机制’,确保土地流转后农民能获得稳定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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