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县的晨雾裹着湿冷的寒气,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纱,贴在县委大楼的青砖外墙上。三楼常委会议室里,长条会议桌两端坐着八位常委,铜制台灯的暖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滞——每周一次的县委常委例会已开场十分钟,主位上的陈卫国始终没说话,只拿指尖反复摩挲着青瓷茶杯的杯沿,目光扫过众人时,像带着冰碴子,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先议人事调整。”陈卫国的声音终于打破沉默,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看向左侧第一位的组织部长林文斌,“林部长,黄涛到财政局任职的流程,什么时候能走完?上周说的方案,梳理得怎么样了?”
林文斌的脊背瞬间绷紧,双手将文件夹往桌前推了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今年五十有二,鬓角的白发染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紧张,说话时连声音都带着点颤:“已、已经梳理妥当了,下周就能上常委会表决。只是……黄涛同志私下找过我,担心跟赵天成同志的工作衔接不顺,想请县委明确下分工,尤其是饮水工程的资金保障,怕出岔子。”
他说着,眼神飞快地瞟了眼斜对面的赵天成,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喉结还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显然怕陈卫国察觉到他的犹豫。赵天成坐在李泽岚身旁,穿着灰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垂着眼翻了翻面前的笔记本,耳尖却悄悄泛红,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笔杆在指间留下一道浅痕。
“分工?”陈卫国冷笑一声,指节在桌面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节奏急促得像在施压,“财政局的分工还用县委教?赵天成主抓全局,黄涛就盯着民生项目——现在审计局在查饮水工程,黄涛多上点心,有任何异常,直接向我汇报,不用经过县政府。”
这话里的针对性再明显不过,明着是定分工,实则是要绕过李泽岚,把财政局的核心权力攥在手里。李泽岚端着温热的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暗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开口:“陈书记,饮水工程是全县五万多村民的民生事,资金保障得按流程来。黄涛同志刚到岗,跟赵天成同志的衔接需要时间,要是急着定分工,反而容易出疏漏。不如等审计结果出来,再根据实际情况细化,更稳妥些。”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眼神落在陈卫国身上,不躲不闪——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沉稳,连握着茶杯的手都没晃一下,杯中的茶水只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
坐在最末位的宣传部长王丽娟,悄悄抬了抬眼。她戴着细框眼镜,头发挽成整齐的发髻,平时在会上很少发言,此刻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听到李泽岚反驳陈卫国,她的睫毛颤了颤,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又赶紧把笔放下,指尖在纸页上轻轻蹭了蹭,像是怕留下痕迹,耳根还隐隐透着点红。
“稳妥?”陈卫国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陡然拔高,“要是真有违规问题,拖到审计结果出来,早就捅到市里去了!李县长,你是觉得审计局查不出问题,还是怕查出问题?”
这话像颗炸雷,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常务副县长高明远连忙打圆场,他穿着宽松的深蓝色夹克,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堆着圆融的笑:“陈书记,李县长也是为了工作稳妥嘛。审计工作讲究细,饮水工程又是重点项目,慢些没关系,别出岔子就好。要不这样,让黄涛同志先去财政局熟悉情况,分工的事,等下周常委会再议,也不迟。”
他说着,眼神在陈卫国和李泽岚之间来回瞟,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显然想两边不得罪,却又怕哪一边都没讨好。陈卫国瞪了高明远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只是脸色更沉了,手指在桌下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接下来讨论乡村振兴项目时,各乡镇党委书记的汇报隔着电话传来,声音断断续续。陈卫国偶尔插几句话,却没了往日的耐心,总是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眼神里透着股焦躁,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像是在等什么重要消息。纪委书记张劲松坐在李泽岚身旁,留着寸头,脸上线条硬朗如刀刻,他没怎么说话,只在陈卫国提到“资金监管”时,眉头微蹙了下,指尖在桌下轻轻叩了叩——这是他和李泽岚约定的暗号,意思“沉住气,别冲动”。
会议快结束时,陈卫国突然提起了财政改革:“赵天成,试点村的台账核对得怎么样了?下周能不能在全县推广?”
赵天成连忙抬头,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已经核对完18个村,剩下的5个村下周能收尾。只是推广前需要跟乡镇财政所对接,还得培训工作人员,怕是要多花几天时间。”
“多花几天?”陈卫国的语气里带着不满,“财政改革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就让黄涛帮你分担,别耽误了进度。”
赵天成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刚要说话,李泽岚先开口了:“陈书记,财政改革的台账核对需要熟悉情况的人牵头,赵天成同志跟着跑了三个月,最清楚细节。黄涛同志刚到岗,先熟悉基础工作更合适,推广的事,还是让赵天成同志负责,免得衔接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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