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后院的积雪被清扫得还算干净,露出青石板路,但清晨的寒气依旧砭骨。落羽抱着那床巨大的棉被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像个摇摇晃晃的雪球。他时不时回头,用冻得通红的鼻子吸溜着,对身后几步远、沉默跟随的柳言风催促:“快点呀!磨磨蹭蹭的!冻死本少爷了!”
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和骄纵,在寂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柳言风低着头,沉默地跟随着。身上那件靛蓝色的新棉袄有些宽大,袖子盖住了他冻得通红的手背,下摆也显得有些长。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阵阵钝痛和刺痛,但他走得极稳,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小松。深黑的眼睛低垂着,视线落在前方落羽那双沾了雪泥的鹿皮小靴上,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压在那冰封的眼底。
刚绕过一道月洞门,迎面就撞见了一个端着铜盆、穿着体面绸袄的婆子。那婆子一见落羽,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打哪儿来啊?这一大早的,抱着个被子…哎?这不是…?” 她的目光越过落羽,落在后面那个穿着簇新棉袄、却低着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瘦小身影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惊疑、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是柳言风!那个住在最破柴房里的、连最低等仆役都不如的小杂种!小少爷昨天还带着人把他抽得半死,怎么今儿个…这小杂种身上穿的,分明是上好的新棉袄!还…还跟着小少爷?
婆子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落羽像是完全没看到婆子脸上的惊疑,反而把怀里的大棉被卷抱得更紧了些,挺起小胸脯,用一种带着得意和宣告的语气大声说:“张嬷嬷!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他伸出小胖手,大拇指朝后指了指柳言风,下巴微扬,“我的小跟班!柳言风!以后谁都不许欺负他!听见没?”
张嬷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看看落羽那张写满“本少爷说了算”的小脸,又看看柳言风那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沉默身影,心里惊疑不定。这小祖宗又玩什么新花样?昨天还把人往死里打,今天就成“他的人”了?还“小跟班”?她堆着笑,连声应道:“哎哎!听见了听见了!小少爷您放心!以后谁敢动您的人,老婆子第一个不答应!”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忍不住又瞟了柳言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落羽“哼”了一声,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抱着他的大棉被卷,继续“艰难”地往前走,嘴里还不忘催促:“柳言风!跟上!别掉队!”
柳言风沉默地迈步,紧跟在落羽身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张嬷嬷那如芒在背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惊疑,有鄙夷,有畏惧,还有一丝隐藏的、看好戏似的探究。这些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他本就敏感的神经上。深黑的眼底,那冰层似乎又加厚了一分,寒意更甚。他微微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更深地埋进那宽大的新棉袄领子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令人不适的视线。
一路行来,类似的惊疑目光和窃窃私语并不少。早起洒扫的仆役、端着热水的丫鬟,看到落羽抱着棉被卷、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新衣却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小跟班”时,无不露出惊讶、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些目光,那些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爬过柳言风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
他只是一个物件。一个被喜怒无常的小少爷捡回来的、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这身新衣,这“小跟班”的身份,不过是一件华丽的外壳,包裹着的,依旧是那个在泥泞里挣扎、任人践踏的“小杂种”。
终于,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精致的小院。院门口守着两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健仆,见到落羽,立刻躬身行礼:“少爷。”
落羽累得小脸通红,把怀里的大棉被卷往其中一个健仆怀里一塞,没好气地说:“抱进去!累死我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柳言风,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少爷口吻吩咐道:“他,柳言风,以后就住我院里了。去!给他找身合身的干净里衣,再打盆热水来!要热的!”
两个健仆看向柳言风,眼神里同样充满了惊异,但不敢多问,立刻应道:“是,少爷。”
进了小院,是一间布置得极为舒适暖和的暖阁。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墙角燃着银丝炭盆,暖意融融。一张宽大柔软的暖榻摆在窗边,上面铺着锦缎被褥。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相对窄小、但同样铺着厚实棉褥的小床。
【喵!后勤组效率点赞!小床已到位!宿主,你这‘贴身监控’的硬件条件不错嘛!】小笼包适时点评。
落羽像是累瘫了,蹬掉脚上沾了雪泥的小靴子,穿着袜子就“扑通”一声把自己摔进了那张宽大的暖榻里,舒服地打了个滚,把脸埋进软枕里,闷声闷气地抱怨:“累死本少爷了…骨头都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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