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镜冰冷的边框硌着顾淮舟的指骨,镜面映出一张苍白、疲惫到近乎透明的脸。眼尾那颗泪痣在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落羽那句带着别扭关心的“别太拼”,和他自己那句自嘲的“爱惜羽毛…还债”,如同两股相反的力量在他胸腔里反复撕扯。
疲惫感如同粘稠的沼泽,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机械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股冰冷的荒芜。他算什么?一个被精心雕琢的“作品”?一件需要“爱惜羽毛”等待兑现价值的资产?还是……一个连自己失控情绪都觉得难堪的笑话?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左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极其浅淡、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什么时候留下的?记忆如同蒙尘的碎片,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是很久以前,某个绝望的雨夜……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人声,是下一场戏的准备。顾淮舟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和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他撑着洗手台站起身,镜子里的人影眼神空洞,嘴唇毫无血色。他对着镜子,无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两个冰冷的词:
报恩。
还债。
仿佛在念诵某种残酷的咒语,试图将自己仅存的那点不该有的、属于“顾淮舟”的软弱和奢望彻底封印。他是落羽的“作品”。他只需要“爱惜羽毛”。他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捧回那座影帝奖杯,然后……两清。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让脸上恢复那份疏离的平静,推开化妆间的门,重新投入片场嘈杂的光影和人声里。
下一场戏,是顾淮舟饰演的名伶与剧中一位重要女配角的对手戏。戏份本身情感张力很强,需要表现出一种复杂压抑的暧昧与试探。
顾淮舟站在布景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努力调动着情绪,试图进入角色。然而,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思绪也总是不自觉地飘远——飘向休息室门外的对峙,飘向落羽那句“别太拼”,飘向自己那句带着自毁意味的“还债”……
“Action!”
对戏的女演员功底扎实,很快进入状态,眼神含情带怯,台词缠绵悱恻。然而,当镜头对准顾淮舟时,王导皱起了眉头。
“Cut!”王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淮舟!你的眼神不对!太飘了!没有那种隐忍的悸动和挣扎!我要的是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汹涌!不是一潭死水!再来!”
顾淮舟心头一紧,立刻道歉:“对不起导演,我调整一下。”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集中精神。再来一条。
“Cut!还是不行!情绪没到位!淮舟,你今天状态怎么回事?”王导的耐心在消耗。全组的人都看着他,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压下。
落羽坐在监视器后,眉头紧锁。他看着屏幕上顾淮舟那张强作镇定却难掩疲惫苍白的脸,看着他眼神里努力想凝聚情绪却总是失焦的茫然,看着他下意识握紧又松开的手…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揪心,再次涌上心头。他知道,顾淮舟现在的状态,很大程度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在落羽旁边响起:
“啧啧,看来我们顾老师今天心不在焉啊?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陆骁不知何时又溜达回了片场,此刻正抱着手臂,靠在落羽旁边的导演椅旁,目光玩味地在顾淮舟和落羽之间来回扫视,语气里的暗示意味十足。
落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个陆骁,简直是阴魂不散!
“陆少,”落羽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片场重地,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干扰拍摄进度。”
“我怎么能是闲杂人等呢?”陆骁夸张地挑眉,指了指自己,“我可是《春潮》的重要投资人!关心一下主演的状态,不是很正常吗?”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确保片场的人都能听到,“顾老师,要是身体真不舒服,可别硬撑啊!要不……我让人送你去休息休息?或者,晚上收工后,我那里有上好的安神茶……”
“够了!”落羽猛地站起身,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陆骁,眼神锐利如刀,“陆骁,别挑战我的底线。这里是星辰的片场,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两人的对峙再次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拍摄彻底中断。顾淮舟站在场地中央,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展览品。陆骁轻佻的“关心”和暗示,落羽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怒意,都让他感到无比难堪。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抱歉王导,陆少,沈少。”顾淮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我有点不舒服,申请休息十分钟调整状态,可以吗?” 他不想成为两个男人斗气的导火索。
王导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只得点头:“……快去快回!”
顾淮舟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休息区。他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灼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一道是陆骁充满兴味和探究的,另一道……是落羽复杂难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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