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门板冰冷,抵住顾淮舟滚烫的额头。门外世界的喧嚣被隔绝,门内只剩他胸腔里失控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胃部尖锐的绞痛,冷汗浸透戏服内衬,黏腻冰冷。
“不一样?”
沙哑的自语在死寂中散开,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自嘲的涟漪。沈明薇——沈落那位目光毒辣的小姑——的话,淬了毒,扎进他严防死守的缝隙。而落羽……片场灯光下那双眼睛,复杂得让他窒息。担忧?震撼?还是……一丝他不敢辨认的柔软?
指尖用力碾过肘弯,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落羽掌心的温度,霸道,滚烫。是金主对昂贵“藏品”的维护?还是……那个荒谬绝伦的可能?
报恩。还债。冰冷的铁链绞紧咽喉。
“叩、叩叩。”
敲门声。沉稳,笃定,不容拒绝的节奏。
顾淮舟身体瞬间绷成满弓。他撑起虚软的身体,冷水泼面。刺骨寒意压下眩晕,镜中人脸色惨白如纸,眼下一片浓重乌青,唯有眼底强行冻结的冰层,覆盖住深处的惊涛骇浪。他理了理额发,拉开门。
走廊光线昏沉。落羽站在那里。
他换了衣服。深灰色羊绒衫质地精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褪去了片场迫人的锋芒,沉淀下居家的沉静与更深的、难以捉摸的矜贵。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深邃的阴影。
他手里提着一个深蓝色保温袋,无标识,低调得像一个秘密。
视线相撞。空气凝固。
落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他脸上逡巡——惨白的皮肤,乌青的眼圈,失血的唇。最终落在他强作镇定却难掩疲惫的眼底。那眼神沉静,锐利,带着审视,又似一丝……确认?
他没说话,只是将袋子往前一递。动作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参汤。”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少了惯有的冰层。“小姑熬的。”他点明来源,平淡得像陈述天气,“说你脸色难看,需要补气。”视线不经意掠过顾淮舟下意识按在胃部的手,“没放姜丝。她说……你不喜欢。”
顾淮舟的呼吸猛地一窒。参汤?沈明薇?特意……没放姜丝?一股混杂着巨大惊愕、酸楚和微弱暖意的洪流直冲头顶,几乎要冲垮他刚刚筑起的冰堤。这绝非冰冷的协议!沈明薇的细致,沈落亲自送达的姿态,甚至此刻他站在这里,用近乎平和的语气解释……这一切都带着令人心慌的“破格”。
“拿着。”落羽见他僵立,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染上一丝不耐的强硬,却非命令,更像催促。
顾淮舟几乎是机械地伸出手。指尖触到袋子温热的表面,那热度像带着电流,瞬间窜过手臂,直抵心尖。他接过来,沉甸甸的,装着汤,更装着一种全然陌生的、带着人情味的重量。
“……谢谢沈小姐。”声音干涩发紧,“麻烦沈少了。” 这句“麻烦”,复杂,无措,撕开了公式化的外衣。
落羽的目光在他用力攥紧提袋、指节泛白的手上停留一瞬。“嗯。”一声极淡的回应。走廊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空气不再紧绷,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休战。
落羽似乎想说什么。薄唇微动,深邃的目光在顾淮舟低垂的眼睫和苍白的唇上掠过,最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依旧,少了攻击性,沉淀下几分欲言又止的……关切?或是他自己也未理清的、笨拙的在意。
“我问过导演,没夜戏了。”他开口,打破沉默,声线恢复平日的利落,却少了命令的冰冷,更像告知。“汤喝完,就去休息吧。”目光再次扫过他疲惫的脸,“明天戏重,状态要紧。”
顾淮舟抱着温热的袋子,沉甸甸的暖意透过布料熨贴着冰冷的掌心,一丝丝渗入冰封的心墙。他低低应声:“……好。”
落羽似乎满意,不再多言。最后一眼落在他此刻显得格外温顺(或强撑平静)的侧脸上,干脆利落地转身。高大的背影在昏黄光线下拉长,步伐沉稳,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顾淮舟背抵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怀里紧抱着那个温热的提袋,如同抱着一个脆弱又滚烫的谜。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只白瓷保温盅,古朴雅致。拧开盖,浓郁的参香混合着红枣枸杞的清甜气息汹涌而出,温暖,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他舀起一勺金黄的汤液,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落入冰冷的胃袋。像一股温润的暖流,奇迹般熨平了尖锐的绞痛。醇厚甘甜,药材的回甘悠长,果然……一丝姜味也无。暖意自胃部升腾,蔓延四肢,带来久违的、被妥帖照顾的错觉。
这汤……真是那位仅一面之缘的沈小姑熬的?她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吃姜?那句“没放姜丝”……是她记得,还是沈落记得?沈落亲自送来,临走那句“状态要紧”……又算什么?
思绪翻涌,却不再全是冰冷的绝望。那碗汤的暖意,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微小,却漾开了真实的涟漪。一丝带着暖意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极其细微的松动,如同冰层下悄然探头的、怯生生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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