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琰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波澜迅速被任余的铁腕压下。朝堂内外,无人敢质疑这位“暴毙”亲王的死因。任余的权势,如日中天,真正做到了只手遮天。而龙椅上的景和帝,依旧是那个沉默、惊惶、对朝政漠不关心的傀儡,只是他望向任余的目光深处,那份“惊惧”似乎更深了。
任余对此视若无睹。安琰的死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快意,反而让心底那名为“安落”的毒刺扎得更深、更痛。他需要一个更彻底的宣泄,一个更决绝的仪式,来终结这场旷日持久的恨意。目标,自然是那个被他亲手捧上龙椅的疯子。
但不知为何,近来靠近安落时,心底深处总有一丝莫名的烦躁和……难以言喻的滞涩。尤其是在御花园那次——
那日秋高气爽,任余例行巡视宫禁,远远便看见安落独自一人蹲在太液池边的假山旁,背影单薄,竟透着一股罕见的、孩子气的专注。任余脚步微顿,鬼使神差地悄然走近。
只见安落手里捏着一小块馒头屑,正小心翼翼地伸向假山石缝里一只瑟瑟发抖、翅膀似乎受了伤的雏鸟。阳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长睫微颤,褪去了平日的惊惶暴躁,竟显出一种近乎纯净的柔和。他小声嘟囔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怕……吃吧……吃饱了……伤就好了……”
那一瞬间,任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极其遥远、模糊又温暖的画面碎片,猛地冲破了恨意筑起的高墙!
——也是这样的秋日午后,在某个早已荒废的宫苑角落。一个穿着华服、小脸却脏兮兮的小男孩(年幼的安落?),正笨拙地用小手帕包裹着一只同样翅膀受伤的麻雀,一边抹眼泪一边哄:“小雀别哭……我给你包好……偷偷藏起来……不让二哥他们发现……” 而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朴素官服、稍大一些、神情紧张却眼神明亮的男孩(年幼的任余?),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声说:“九殿下,快些,被发现了就糟了!我……我帮您看着人!” 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荒草丛中,分享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阳光暖融融的……
“谁?!” 安落似乎察觉到有人,猛地回头,脸上那片刻的柔和瞬间被惊惶取代,手一抖,馒头屑掉在地上。他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眼神慌乱地看向任余,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假山绊了一下,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
任余几乎是本能地、快如闪电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安落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安落痛呼出声,手腕瞬间红了一圈。
肌肤相触的瞬间,那股源自童年的、模糊的暖意和此刻安落手腕的冰凉细腻形成了强烈的冲击!任余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手,眼神锐利如刀地刺向安落,声音冰冷刺骨:“陛下好兴致!竟在此玩物丧志!”
安落脸色煞白,揉着被捏红的手腕,眼中迅速蓄满了委屈和恐惧的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惊恐地看着任余,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安落这副惊惧交加、如同看恶魔般的眼神,任余心底那股莫名的滞涩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取代!童年那点模糊的温暖碎片被碾得粉碎!假象!都是假象!眼前这个人,是害死他父亲、毁掉他一生的罪魁祸首!他刚才竟有一瞬间的恍惚?!简直荒谬可笑!
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大步离开。留下安落一人,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身体微微发抖,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幕,被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内侍——李德,尽收眼底。李德是任余的心腹之一,办事得力,深得信任。然而无人知晓,他真正的身份,是二皇子安琰当年埋下的一枚死棋。
安琰虽死,但他留下的“礼物”还在。李德看着任余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假山旁惊魂未定的新帝,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时机到了。
当夜,李德寻了个机会,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对任余低语:“督主,请恕奴才多嘴。今日御花园……陛下对您……似乎……不同了?”
任余批阅奏章的手一顿,眼神冰冷地扫向李德:“你想说什么?”
李德“噗通”跪下,一副忠心耿耿、忧心忡忡的模样:“督主!奴才跟随您多年,深知您与陛下之间的……血海深仇!安琰虽死,然陛下才是根源!可今日……奴才斗胆,陛下看您的眼神,除了恐惧,奴才竟……竟还看到了一丝别的东西!奴才惶恐!督主您……您莫不是心软了?被陛下今日那点惺惺作态迷惑了?”
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惧和煽动:“督主!切不可忘啊!当年任侍郎大人是如何含冤入狱,惨死天牢!您又是如何……如何被迫入宫,受尽屈辱!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若非陛下当年骄纵任性,在御前一句谗言,何至于此?!血仇未报,督主!您万不可在此时,被陛下的伪装蒙蔽了双眼啊!”
“心软?迷惑?”任余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破隐秘心事的狂怒和杀意!李德的话,如同毒刺,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不愿承认的那丝动摇!安落那惊惶含泪的眼睛,那手腕的触感,还有童年那该死的模糊画面……都成了他背叛父亲血仇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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