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月华被流云半掩,竹林深处光影晦暗,风过叶隙,沙沙声如潮水般起伏不定。
沈萧默立于一丛凤尾竹下,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孤影”剑负于身后,剑柄的冰凉透过衣料渗入肌肤,让他保持着一丝必要的清醒。他提前一刻钟便到了,这是习惯,亦是警惕。
他仍在回想那张字条。笔迹确是义父无疑,内容直指他近日练剑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几处滞涩,精准得令他心惊。但这份“慷慨”来得太突兀,与白日里那位点出他破绽后便冷漠离去的义父,仿佛判若两人。
是试探?是布局?还是……那所谓的“安神汤”和体内的“东西”,真的让义父的行事发生了某些不可控的变化?
他思绪纷乱,目光却锐利如鹰,细致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根竹子的方位,不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埋伏或监视的痕迹。一无所获。这片竹林安静得只有风声虫鸣,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秘密的传艺。
时辰到了。
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竹林小径的尽头,仿佛是从浓郁的夜色中剥离出来的。沉落依旧穿着白日的衣袍,只是未束发冠,墨色长发随意披散,衬得脸色在微弱月光下愈发苍白,甚至透出一种易碎的琉璃感。
他步履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需暗自调息,压制那因“牵丝蛊”而始终存在的、与沈萧情绪隐隐共鸣的滞涩感。方才沈萧等待时的警惕与怀疑,虽不似之前暴怒那般剧烈,却也如细针般持续刺挠着他的感知。
沈萧屏住呼吸,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躬身行礼:“义父。”
沉落微微颔首,并未走近,停在了三丈之外,一个既不显得过于疏远、又足够安全的距离。这个距离让沈萧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
“疑惑在何处?”沉落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落在沈萧身上,却似乎没有焦点,仿佛在透过他看那虚无的剑招。
沈萧压下心头异样,依言将白日练剑时几处最难把握的运气转折和剑意衔接之处一一说出。他语速平稳,措辞精准,显然已反复思量过许久。
沉落静静听着,末了,沉默片刻。竹林里只有风声。
忽然,他抬手,折下一段细长的竹枝。动作间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腕骨清晰得惊人。
“看仔细。”
话音未落,他手中竹枝倏然刺出!并非直接演示沈萧所问的招式,而是从一套最基础不过的连月楼入门剑法起手式开始演练。
沈萧一怔,旋即凝神看去。
只见那根脆弱的竹枝在沉落手中,竟仿佛拥有了生命。起初招式平平无奇,甚至速度缓慢,但每一式之间的衔接、内力的流转方式,却蕴含着一种沈萧从未想过、也从未被教导过的圆融与自如。那竹枝划破空气,发出的不再是凄厉嘶鸣,而是低沉的、充满韧性的嗡鸣。
渐渐地,基础剑法演变为更高深的剑招,最终化入《孤影十三式》的起手式。沉落的身影在竹影月华间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起道道残影,仿佛真的有无数个“影”在同时舞剑,虚实难辨,却又和谐统一。
沈萧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孤影十三式》使得如此……“活”!不再是纯粹的杀戮工具,而是一种拥有了自身生命韵律的艺术。义父对这套剑法的理解,远比他表现出来的、以及教导给自己的,要深刻得多!
终于,沉落的竹枝停在了沈萧所问的那处最关键也最晦涩的转折之上——‘影徊’转‘月匿’。竹枝尖端微微颤抖,发出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嗡鸣。
“感觉到了吗?”沉落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是硬转,不是强求。气随影动,意藏月后。你的杀心太重,只想着一剑毙命,反而失了‘影’的缥缈和‘匿’的突然。”
他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旋,竹枝以一种看似不可能的角度柔滑地绕过虚空,完成了那个让沈萧百思不解的转折,流畅自然,毫无滞涩。
“内力在此处,”沉落另一只手并指,虚点自己肋下某处看似毫不相干的穴位,“非聚于臂,而是源于此,过璇玑,透云门,如溪流漫过青石,自然分流,方可无处不在,无迹可寻。”
沈萧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他一直苦苦将内力凝聚于持剑的手臂,追求极致的速度和力量,却从未想过要转换内息源头,以更迂回却更绵长的方式运转!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他下意识地并指为剑,依言尝试调动内息。起初极为生涩,那处穴位久未着重修炼,内力流转缓慢。但他天赋极高,几次尝试后,一股微弱却 确实不同的气流开始沿着沉落所指的路径运转!
虽然生疏,但当内力尝试以这种方式流过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处一直阻碍他的剑招关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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