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揽月阁的飞檐上时,沈萧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依旧紧闭的门窗,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痛色的决意。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顶,没有回自己的别院,而是径直去了百草轩。
药长老见到他,依旧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沈萧没有废话,只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到他面前,上面罗列着十几种药材,其中几味甚至比“鬼面菇”更为罕见剧毒。
“这些药材,楼中库藏可有?”沈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药长老接过单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少主……这、这几味药……药性猛烈相冲,且大多蕴含奇毒,若是入药,稍有不慎便是……”他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沈萧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
药长老在他的目光下冷汗涔涔,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有是有,只是……”
“三日内,将所有药材备齐,送入我院中。”沈萧收回单子,语气不容反驳,“此事若泄露半分,我拿你是问。”
他不再看药长老惨白的脸色,转身离去。
晨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投下一道坚定而孤执的影子。
他不知道这些药材能否有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独自在黑暗中挣扎、自毁。
恨也罢,怨也罢。
有些东西,已然不同了。
沈萧将那一包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材带回别院,置于案上。各种奇形怪状、色彩妖异的根茎、果实、矿石摊开,浓烈到刺鼻的药味与毒性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他对着这些足以让寻常药师望而却步的毒物,陷入了沉默。
他精通杀人剑,却对救人药一窍不通。仅有的那点医药常识,还是往日受伤时零星积累的。凭这些,想要破解连药长老都束手无策的“蚀骨幽兰”,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没有迟疑太久。
他闭目凝神,开始调动体内那与沉落同源、却微弱得多的“牵丝”感应。这不是为了窥探,而是试图去理解,去感知那份痛苦的根源。每一次沉落反噬时通过这丝线传来的悸动、阴寒、撕裂感,都被他此刻细细回味、剖析。
同时,他翻出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南疆蛊毒、奇门异术、乃至禁忌药理的零散记载。连月楼收集的典籍庞杂,其中不乏一些邪异偏门的内容。他废寝忘食,如同最饥渴的学徒,在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捕捉任何可能与“蚀骨幽兰”或“同殇”禁术相关的只言片语。
第三日黄昏,他面前摊开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推论和几种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药方雏形。每一种都剑走偏锋,以毒攻毒,风险极大。
他需要试药。但绝不能用在沉落身上。
沈萧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他沉默片刻,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在腕间轻轻一划。鲜血涌出的同时,他捻起一点据记载能引发阴毒反应的石粉,撒了上去。
剧烈的刺痛瞬间传来,伤口周围的皮肤迅速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并向着小臂蔓延!
沈萧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盯着那蔓延的青色,飞速记录下反应的速度、颜色、痛感的性质……旋即,他毫不犹豫地将另一种准备好的、性极燥热的药草汁液敷了上去。
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冰火交煎的痛楚袭来,他咬紧牙关,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笔。那蔓延的青色在与药汁接触后,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消退,时而反扑。
失败了。药性太过猛烈,且无法中和。
他迅速刮去药泥,用内力逼出大部分毒素,草草包扎好伤口,脸色因失血和毒性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气馁,反而亮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擦去额角的汗,再次拿起笔,在刚才的药方上划去几味药,又添上新的,继续推演。
接下来的几日,沈萧的别院时常弥漫出古怪的药味和极淡的血腥气。他的手臂上增添了数道新旧交叠的伤口,每一道都呈现出不同的诡异色泽。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一片青黑,唯有那双眼睛,因为全然的专注和某种坚定的目标,而亮得惊人。
他不再去揽月阁外徘徊,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这场与未知毒物的艰难博弈中。通过“牵丝蛊”的微妙感应,他对自己承受的这些毒性试验与沉落所承受的痛苦有了更直观的对比,也让他对那“蚀骨幽兰”的阴毒难缠有了更深的认知,甚至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荒谬感。
每一次失败,都让他更接近那个疯狂的真相,也更明白沉落多年来究竟活在怎样的地狱之中。
终于,在第七日深夜。
沈萧对着眼前一小碗刚刚熬制好的、色泽漆黑、却奇异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清香的药汁,呼吸微微急促。这碗药汁融合了他数日来的推演和无数次试错的经验,药性理论上能达到一种极致的平衡,既能猛烈冲击阴毒,又留有缓冲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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