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陈旧却温暖的小家回来后,某些东西在无声中沉淀,又悄然变质。赵昱竹依旧是那个会在闫落皱眉时递上温水,在旁人靠近时流露出恰到好处不安的“乖巧男友”,但闫落敏锐地察觉到,那层温顺的表皮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带着冷硬的棱角。
他开始更频繁地“借用”闫落书房里那台配置顶尖的电脑,美其名曰查找学习资料。闫落有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书房灯还亮着,推门进去,看见赵昱竹戴着防蓝光眼镜,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报表和复杂的曲线图,神情是他在解题时都未曾有过的冷冽专注。
听到动静,赵昱竹迅速切换了页面,回头时脸上已挂上带着睡意的柔软笑容:“落哥,我吵到你了?”
闫落倚在门框上,没说话,目光在他脸上和那已经变成普通搜索引擎的屏幕之间扫了个来回。他走过去,伸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声音听不出情绪:“几点了?睡觉。”
赵昱竹顺从地站起身,主动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马上就好,还有一个数据没核对完。”
闫落捏了捏他的后颈,没再追问。他知道赵昱竹有事瞒着他,一些超出高中生范畴的事。但他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他想看看,这只被他圈养的小兽,究竟想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
几天后,一个消息在本地商业圈子里悄然传开——之前曾在慈善晚宴上对赵昱竹出言不逊的刘家,其旗下主营的一个建材公司,突然遭到一家新注册的离岸资本精准狙击。对方手段老辣,利用杠杆和舆论,短短几日便让刘家公司股价大跌,资金链骤然紧绷。
刘家四处活动,却查不到那家离岸资本的确切背景,只隐约听说背后操盘手极其年轻,眼光毒辣,行事果决。
闫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大哥闫宸通话讨论一个海外项目。闫宸在电话那头随口提了一句:“刘家这次怕是要伤筋动骨了,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那家离岸资本的操作手法,有点意思,不像老家伙们的手笔。”
闫落握着手机,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赵昱竹正坐在秋千上看书,阳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美好得不像话。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撞入闫落脑海。
他挂了电话,走到庭院,在赵昱竹身边坐下。秋千微微晃动。
“刘家的事,是你做的?”闫落开门见山,声音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赵昱竹的脸。
赵昱竹翻书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闫落,脸上没有惊慌,也没有被戳穿的失措,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
“落哥觉得呢?”他不答反问,眼神里没有了平日刻意营造的依赖和怯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反应,几乎等于默认。
闫落盯着他,许久,忽然也笑了,是那种带着点玩味和了然的嗤笑:“可以啊,赵昱竹。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么大。”
他伸手,捏住赵昱竹的下巴,力道不轻:“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昱竹任由他捏着,目光毫不避闪:“很久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从他们第一次在巷子里堵我,想抢你给我的那点‘零花钱’开始。”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闫落心头一震。原来那么早,这只看似无害的幼崽,就已经在暗中磨砺獠牙。
“为什么?”闫落问,声音低沉了下去。他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赵昱竹看着他,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冰冷,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因为他们动过你。”赵昱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所有想伤害你,或者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他抬起手,轻轻覆在闫落捏着他下巴的手上,指尖微凉:“落哥,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我光和暖。那你的身后,你的阴影里,那些你看不见或者不屑于处理的肮脏,就交给我来清扫。”
他的眼神纯粹而疯狂,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动闫落,代价是他们付不起的。”
阳光依旧温暖,秋千轻轻摇晃。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闫落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伪装,显露出内里锋利獠牙和深沉城府的少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团火。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者,是他在庇护着赵昱竹。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只他亲手养大的小兽,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呵护的弱者。他在以一种更隐晦、更狠戾的方式,反向构筑着一个保护他的堡垒。
愤怒吗?有一点,为他的隐瞒和擅自行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种……被如此极端而深刻地爱着的、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闫落的声音沙哑,“刘家不算什么,但商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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